第32章 （七）夜宴
不止是钱长史微觉惊讶，便是在场诸位，听得陈郎君所言，亦是交头接耳的，纷纷惊叹起来：“竟然是月蝉大家！”
孟姚眼带几分不解，她环顾，四望了下，发现众人皆是面露吃惊之色。
莫非二位大家登台，有甚说法讲究不成？
李司功有意交好，见她面露茫然，便稍稍挪过来些，对着二人解释道：“二位天师初来乍到，想必是不明其中缘由。”
“竹素园的素兮大家，与那芸香阁的月蝉大家，彼此间，颇有些嫌隙，虽说未曾明着撕破脸皮，可二位大家那是从不在一个台子出现的。”
“哦～”孟姚点点头，有些了然了。
她说众人为何如此讶然？原来是这么一档子事啊！
钱长史抚了抚他那两撇胡须：“都道是文人相轻，可在钱某看来，二位大家，亦不遑多让，多少是有几分才女傲性在身上的。”
“不过嘛，此二姝，色艺双绝，便是冷淡些、心气高些，那也是能够包容的。”
“论曲，素兮大家一开嗓，余音绕梁，论舞，月蝉大家一大绝，艳惊四座。”
“只是二位大家，从未同台献技过，今夜，竟让你陈仲羽给促成了此事，想来，明日里，建安城内，便又要再添一桩逸事了。”
李司功也道：“竹素园的素兮姑娘开场，芸香阁的月蝉姑娘压轴。仲羽你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酒色财气，但凡使到位了，便能快速的拉近彼此距离。
陈郎君注意到，钱长史眼里带了笑，此时正满意的拂须，李司功对他的称呼，也愈显亲近了，他便谦逊的笑了笑：“当不得如此盛赞，全仰仗二位大家肯赏脸罢了。”
底下有那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富商，闻言，不是很信，便起哄的问道：“仲羽，快说说，你到底用了何方法，说动了二位大家同台献技？”
“可不许藏着掖着，说出来，也好让我等学一学，嘿嘿。”
陈郎君爽朗的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边说还边摇着头，做足了神秘的模样，顿时，勾得众人的好奇心更盛了几分。
他举杯致意：“诸位，同饮。”
现场氛围被烘托到绝佳，齐齐举杯，喊：“饮！”
难不成是发动了钞能力？孟姚胡乱的猜测着，听闻一个“饮”字，她亦端起杯盏，十分豪迈的，一口闷。
陆九曜转了转手中酒盏，意思意思的，抿了一口，转头，见得她如此豪放不羁，不由得惊了一惊。
见他微微睁大着那双瑞凤眼，孟姚不由得抿嘴笑开了，悄悄的，将她那只杯盏，递给他看了看。
陆九曜便凑过去，往那杯盏中扫了一眼，但见杯底，残余了些许茶褐色的液体。他再垂眼，看了看自己杯盏的酒水颜色，哦，原来师姐一口闷的是茶水啊。
他奇怪的问道：“师姐是何时更换了杯中酒水的？我就在旁坐着，怎的都没看到？”
孟姚便笑了笑。
只见她摇头晃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陆九曜：“……”
师姐当真喝的是茶水，不是酒水？现学现用，这关子卖的，可真行。
……
觥筹交错，酒饮正酣，恰是最好说话的时机。陈郎君不经意的，提到：“不知，陈某所托之事，可有进展了？”
钱长史放下酒盏，拍着胸脯的保证着：“放心，令史之位，定然是仲羽你的。”
李司功也在旁符合道：“仲羽不必忧心，纵观这建州境内，谁能富得过你陈仲羽？朝庭既已令出，令史之职，便非你莫属。”
因着离得近，孟姚便也顺便的，听了一耳朵，这才明了，原来，陈氏郎君这些日子，不顾安危的，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却是在给自己跑官啊！
也是，商贾想要进阶，并不容易，单只一条，不准参与科考，便将最正统的晋升途径给堵得严严实实。
陈郎君想要改换门庭，没得门路，好在打听到，朝廷有新令，说是新令，也不算准确，公廨本钱制度，早在贞观年间，便已经推行过了。只是待到永徽年间，高宗将其给废止了。如今，朝廷颁布新令，不过是将此制给复置了。
何为公廨本钱制度？便是国库不充足时，为解决官员的俸料钱，物色商贾，充当捉钱令史，只要交足利息，便可由吏部授官。
家资殷富，且善于经营者，方可有机会一试。
恰恰，陈氏郎君便满足了上述条件。他有钱，非常的有钱，而他也想为自己谋划个官身，哪怕捉钱令史一听便不是甚正经官位，可他需要这么一个机会。
往后，再徐徐图之，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
前来赴宴的钱长史，别看他无甚实权，可他在本州刺史大人跟前，说起话来，还是颇有份量的，乃是刺史带来上任的幕僚，也是刺史的小舅子，凭着这层关系，自然是需要同他打好交道的。
至于李司功，虽说只是区区的七品官，可他是府衙里的老资历了，人家并非能力不足，或背景不够，不能往上升，恰恰相反，人家是懒得往上升。
出身本地望姓，稳坐司功之位，居于六大司判之首，手握实权，仅在刺史、上佐之下，走出去大大小小也是个人物，此位油水充沛，且对家族有助力，何乐而不为？
此场宴，陈郎君准备很久了，如今，听得二人，打着保票，他略安了心，只是，一日不曾得朝廷正式授官，他便一日不能松懈，还是得跟二人保持着友好关系才行。
谈完此场权钱交易，上首三人便绕着其他话题谈开了。
而几大杯茶水下肚的孟姚，这时，悄悄地起了身，她凑到陆九曜耳边，低声道：“我先出去下，师弟你在这里看着。”
陆九曜放下筷，稍有不解，问：“师姐去哪？我陪你同去。”
说着，就要站起身。
孟姚：“……”
她赶忙伸手，摁住了他的肩头：“不必，此事只需我一人解决，懂？”
陆九曜懵了一瞬：“……”
他眨眨眼，半晌，似乎才反应过来，他干巴巴的道：“哦，那我在这等你。”
……
更衣的地方，设在西阁。
此处稍偏。
可亦修得富丽堂皇，只见更衣室内，数位女婢捧着甲煎粉、沉香汁、绵柔巾等物，恭敬而柔顺的侯在一旁。
见到孟姚推门进来，便有那为首的女婢，走上前来，柔声问道：“贵客可需婢子伺候？”
孟姚顿了一下：“……”
见到这阵仗，差点以为找错地儿了，她摆了摆手：“不必，东西搁这儿，你们且都出去吧！”
转瞬间，女婢们便鱼贯而出，并贴心的带上了门。纷纷走到了廊下，垂手而立，其中一人，则是离得稍近些，站在门窗边，以便第一时间接收到贵客的吩咐。
透过纸窗，看到那道静候的身影，孟姚不得不感慨，当真是训练有素啊！
恭桶上，置放着绣墩，中间挖空，孟姚坐了上去，嗯，倒是挺舒适。
旁侧竖着矮架，瓷碟里，装着两枚干枣，这她倒是会用，干枣塞鼻，以隔异味。
……
从更衣室走出后，立时，便有女婢捧着盆，走上前来，孟姚将手伸进盆中，水温正好，不烫不热，紧接着，便有女婢取了澡豆，轻柔地替她搓着手。
孟姚都来不及拒绝，眼睁睁地，看着她那双手，被洗净、擦干、涂香，到了嘴边的话，便被她咽下去了。
出了西阁后，她便往那宴客厅走去。
行至廊下时，便见拐角处，两位提着食盒的使女，似乎在吵嘴说些甚么。
观其打扮，不似陈府的侍婢，细听，才知，原来是素兮大家与月蝉大家身边的两位贴身使女在骂战。
素兮家的那位，暗讽道：“夺得区区一届的花神而已，嚣张甚，我家素兮姑娘，可是上届、上上届，当之无愧的公选花神呢！”
月蝉家的那位，反唇相讥着：“呵，那又如何，还不是败给了我家月蝉姑娘么？你家素兮，之所以能在前两届当选花神，那是因着我家月蝉姑娘没有上场！”
素兮家的那位，闻此言，便瞪着眼道：“甚么叫没上场？那是你家月蝉不想嘛，那是她根本都过不了初选，前两年，不过是连十二花侍都选不上的籍籍无名者。”
“也不知，使了甚么手段，才在今年，变了个人似的，凭着一支劳什子舞，吸引了目光，骗得了花神之名。论实力，她是大不如我家素兮姑娘的！”
月蝉家的那位，嘴皮子利索的阖动着：“你懂甚么？我家月蝉姑娘，日日夜夜的，勤习舞技，凭借着厚积薄发，才在今春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这种毅力，能是常人能有的嘛？至少你就没有，所以你才不懂，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