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假牙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老吴头六十多岁。家住在辽宁省抚顺市，抚顺和省会沈阳紧挨着，是辽宁的第四大城市。老吴头祖籍山东，早年参加过抗日战争，是坐着舢板一路冒着枪林弹雨漂洋过海来的，如今晚年生活成了一名离休干部。所谓离休和现在退休可不是一个概念。离休是指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参加革命工作的，到了退休年龄的干部离职休养。离休人员每月仍然发全额工资，和上班一样，单位该涨工资涨工资，该发东西发东西。老吴头生活还不错，和老伴儿一起生活在一个60多平的日本楼里，一房两户，儿女该嫁的嫁，该娶的娶，离休生活没有什么负担。要说老吴头身体不错，除了一只耳朵在睡觉的时候被孙子用火柴棍捅聋了以外，其他的身体部位都还好。美中不足就是牙口不太好，六十多岁的年纪牙齿就全掉光了，平时只能吃一些豆腐鸡蛋肥肉之类的东西。儿女孝顺，给老头装了一副假牙，从此以后，老吴头三餐才正常了。平时除了正常饭菜花生米都能吃，就连啃骨头也不在话下。老吴头的家东西各有一个公园，西边的是儿童公园，规模比较小所以不要门票，人们习惯叫它西公园；东边的是劳动公园，规模比较大，里面除了有游船的人工湖还养了动物，平时要门票，人们只有节假日才来这里玩，人们都叫它东公园。老吴头岁数大了觉少，早上习惯早起去西公园里溜达。要说这西公园建在一座小山上。从东侧走，先上台阶，到达一片柏油路面的开阔地，类似今天的广场。平地上有一座革命烈士纪念碑，平时纪念日都有学校组织学生戴着纸扎的小白花来这里祭扫。从平地的西侧下去，可以走台阶，也可以走土路的山坡。山坡地势平缓，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块土质的平地供人休息、锻炼，类似梯田。平地上的土质由于经常有人来的缘故很夯实，山坡上植被茂密，异常阴凉。坡下是一块大开阔地，上面有秋千和一些固定在地面上的健身器材，看器材的磨损程度，一天接待的人不能少了。从台阶下来是一个“大笼子”，“大笼子”里面都是大理石地面，四周是固定的长木条凳子供人休息、穿鞋。这里是个旱冰场，要说那时候的旱冰鞋和现在的可不一样，只要花三毛钱，就可以去里面一个租鞋的窗口租一双带着轮子和绳子的板儿，用绳子牢牢把板儿捆在鞋上，就可以享受两个小时的惬意时光，体验飞一般的感觉。当然，我是说会滑的，不会的或者步履蹒跚的在场地边缘体会着滑走的样子，又或者摔倒后爬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继续煎熬，总之这俩小时每个人的体会是不一样的。这天早上，老吴头照例去西公园溜达，正当他闲庭信步走下纪念碑的台阶，想去“大笼子”外一看究竟的时候，一个年轻人神色匆匆从下边上来，把老吴头撞倒了。这要是现在，别说当场把老人撞倒，即便没有，就是过去扶一把，也有被讹上的可能。只见老吴头原地摔倒，口中假牙是脱口而出，年轻人来势不减，一只脚踏出，正好踩在假牙上，挪开脚掌停在原地。老吴头站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说：“小伙子，什么事儿这么急？”这时候，身边遛弯儿的人可就围了上来。，一位一身运动装的中年男人说：“大爷，您没事儿吧？”一位挎着菜篮子中年女人说：“呦，这一下可摔的不轻呢，用不用去医院看看”一位满头白发一身练功服的老太太，捡起假牙递给老吴头说：“这么大岁数了，出门加点小心!”正当人们七嘴八舌的围着老吴头嘘寒问暖的时候，老吴头接过假牙环顾四周，再找那个撞倒他的年轻人，早已看不见了半点踪影。老吴头感受一下身上并没有什么异常，拿起假牙，上面赫然出现了一道裂痕。要说那时候的假牙，工艺和材质和现在的可不太一样，那时候做假牙主要是用树脂做材料，不像现在都是全钢的了，比较坚固。老吴头看看手里的假牙，摇了摇头，之后满嘴漏风的对大家说：“我没事儿，谢谢大伙儿，都散了吧。”此刻的老吴头，早已没了去“大笼子”的兴致，转身就回家了。回家以后把今天的事情儿学给老伴儿听，老伴儿听了说：“万幸啊，你人没事儿，你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办啊？假牙送去修就行了，花不了几个钱。”老两口去了趟医院，把坏掉的假牙送去修理。那时候不像现在，遍地的牙科诊所。那时候老百姓看牙就两种方式，一种是去医院；一种是看游医，游医就是游方的大夫，游医通常是游走在大街小巷，老百姓牙哪不舒服把游医喊停了看病。老吴头这种情况不太适合找游医，只能去医院。两口子到医院送去了假牙，大夫说三天以后过来取。老吴头回到家以后又回到了最初没有假牙的日子，一日三餐只能喝点粥，吃一些豆腐肥肉之类的东西。三天以后，老吴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这天，老吴头一个人去医院取假牙，老伴儿在家又炸花生米又炖肉的，像过年一样的颠叨菜，想着老伴儿取了假牙回来好好犒劳他一下。老吴到医院牙科一看，接待他的是一位年轻的实习护士，取出假牙，老吴往嘴里这么一戴，感觉不是很舒服，老吴跟护士说，护士表示一定是老吴长时间不戴了，一时不习惯，时间长就好了。老吴一琢磨也是这么回事儿，之后用力一咬算是勉强戴上了。回到家里老吴高兴，又是炖肉又是馒头的，还就着花生米喝了几盅，美美的吃了一顿。喝了酒人就爱犯困，刚下桌老吴就在床上打盹睡着了。睡到半夜，老伴儿觉轻，隐隐约约就一个女声说：“你这是想饿死我啊？”听罢急忙下地点亮了灯，老吴这时又用女声说：“你这是想饿死我啊”老太太听了急忙上前推醒了睡梦中的老吴说：“老头子，你说啥？”只见老吴一脸睡眼惺忪的表情用本来的声音说：“我说话了么？可能是梦话吧，我说的啥？”老太太没敢提女声的茬了，对老吴说：“你说你饿了。”老吴下意识的摸摸肚子说：“嗯，还真有点饿了。你去把菜再给我热热，我再整点。”老太太又热了一下菜，端上桌来，没等吃呢，老吴就觉得嘴里十分的不舒服。摘下假牙来查看，口腔里居然有血渍。老吴拿过镜子，出血的位置在牙床上。“一定是假牙不合适造成的，明天我得去医院再修修。”老吴琢磨着就又上床睡觉了，热好的饭菜也没吃。
第二天，老吴带着假牙又去了医院牙科，这次接待老吴的是个中年男医生。听老吴说了情况，就一脸不好意思的说：“不好意思啊大爷，昨天那个护士是个新来的，粗心大意的把您的假牙拿错了。您稍等一下，我这就给您拿去。”说着，推门出去了。老吴坐在屋里，就听外面走廊里乱乱哄哄的非常嘈杂。一个男声大声呵斥：“凭什么小点声一个假牙你们都能拿错，这要是病例拿错了，你们还不得瞎給治啊？昨天我来取假牙，你们说给错了，让人拿走了，现在我妈饿死了，你们说怎么办吧？”老吴推门往走廊上一看，一个男人身边围着一群“白大褂””，这人三十多岁的年纪，夹克衫黑裤子。一看脸上相貌，正是在公园撞倒自己那位。
原来啊，这人没结婚，也不工作。平日里就和他一个下半身瘫痪的妈娘俩过日子，靠老太太的劳保生活。前几天老太太的假牙坏了，小伙子送到医院修理。因为朋友家新买了张游戏卡带，去玩了三天没回家。回医院取假牙医院说拿错了，回家发现自己妈饿死了。因为意识到以后自己的“饭票”没有了，这才想到医院来最后讹上一笔。那天之所以他那么着急，就是赶去朋友家打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