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归林
禁林中黑黢黢一片，唯有幽冷的月光穿过树梢，洒下清辉照亮小路。
“荧光闪烁！”
卡洛特催动魔咒，杖尖耀动起一团明亮的光芒。
他很不习惯走这种小路，坑坑洼洼的路面和铺平的道路不同，每走一步都需要看得十分仔细，一个不小心踩到坑里，轻则一个踉跄滑出去几步，重则摔个鼻青脸肿。
尤其是在晚上，泥泞的小路杂草丛生，暗沉的黑影聚在两侧乌压压的一团，完全看不清地面。
好在自己不是单独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不知道格林先生是怎么看得见的。
卡洛特看向走在他前面的老人。格林先生闲庭信步，手边的拐杖有节奏地敲进土里，一笃一笃地迈着步，似乎是在视察自己家的后花园。
那只黑猫抓在他的肩膀上，和他一样优雅，鬼魅一般的绿瞳忽闪着渗人的光，四只脚老人若即若离，仿佛一只不受重力约束的幽灵。
“奥尔菲斯，如果我是你的话，最好不要在黑夜里用荧光咒。”格林先生头也不回地提醒道，“光源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特别是在禁林这种地方。”
卡洛特连忙熄灭了荧光。
“优秀的巫师不一定非要用眼睛来视物的，你把魔力从体内扩散开，用魔力感知周围的环境，可以起到同样的效果。”老人明白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补充道。
如果能做到这点，无声咒的练习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阿不思说现在霍格沃茨的高年级学生很多连这种感知方法都没有听说过，而无声咒这种在他们那个时代算是极其简单的施咒方式，当今居然要“系统地学习”？
学生质量真的是越来越差，一届不如一届。
魔法部的上层管理者各个尸位素餐，拿着高薪毫无作为。
难怪那些腐朽的官僚当年挡不住自己的攻势，最后还需要阿不思出马。
放到现在，估摸着有些实力的老不死的家伙们差不多退隐了，魔法部更是空有一部躯壳，即便到了自己这个年龄，再次大闹魔法界，他敢保证仍然没几个人拦得住。
格林先生默不作声地用余光打量着卡洛特。
或许在未来能够改变这一切呢？时代终究是向前推进的。
听到格林先生的话，卡洛特收起魔杖，闭上眼睛，尝试着把释放魔咒的力量从身体内部扩散开来。
“用心体会，奥尔菲斯。感知现实中的事物，当你想要看到它的时候，它自然就在那里了。”
老人饱含深意地说道，对于他而言，这同样是他的人生体会。
在魔法界，当实力达到一个瓶颈后，禁锢自身的往往是可怜的想象力。
不愿意主动挣脱束缚，那么便会一直被限制在无形的囚笼中。
巫师的世界和普通人不同，作为强大魔法的使用者，第一步就必须要相信自己能够用出这道魔法，坚定的信念是成为一个傲立世界之巅的巫师的最基本要求。
有些东西本不存在，正是因为被坚定不移地相信了，它们才得以出现。
卡洛特似懂非懂地明白了一些道理。
相似的话伊德海拉也曾经说过：“你相信这是现实，梦境即是现实；你认为这是梦境，现实亦是梦境。奥尔菲斯，一切取决于你的想法。”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
他好像隐约理解了这其中的精髓所在。
卡洛特静下心来，屏蔽了周围的杂音。夜色树林中树叶翻动的窸窣声、远方未知的生物传来的阵阵尖啸等等影响心境的杂念在此刻统统被隔开。
虚无的精神边界形成了一个玻璃罩，将外界嘈杂飞舞的蝇虫隔绝。
内心传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之前从未试过冥想，但这一次在禁林中成功的冥想让他体会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舒适感以及灵魂和肉体完美融合的归一感。
与此同时，随着魔力的扩散，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物体开始显现轮廓，即便此刻他是闭着眼的，但灰、黑、白三种颜色交织构成的形状还是准确地传入了他的意识中。
和通过挂坠感知到伊德海拉类似，这种不通过任何媒介的物体图像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不需要使用五官，就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卡洛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第一次尝试就取得了成功，换作任何人都会觉得由衷的高兴。
忽然，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些灰色模糊的轮廓被浸染上了丰富的颜色。
卡洛特大觉不妙，想要从冥想状态中脱离，可一把枷锁牢牢地捆住了他的意念。
冥想中禁林的模糊混沌的画面开始变得具体生动，但这次似乎超越了寻常的感知。
本不应该出现的颜色迅速涌进他的意识中，隐藏的物体逐渐撤去幕布的遮挡。
暗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感知到的画面中央出现了一栋破旧的木屋。
四处燃烧的篝火照亮了这片诡异的树林，上锁的囚笼散在各处，里面囚禁的东西映射成一团朦胧的灰雾，生锈的铁箱不知被什么东西“哐哐”地撞击得发响。
一条小溪从中间穿过，另一边是一座更大的木屋。
或许这已经不能被称作是小溪了，因为里面的水仿佛被毒液污染了，透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黄绿色。一个又一个的气泡从底部接连冒出水面，在黏稠的表面缓慢地炸开。
潮湿的绳索从上方高大的朽木上垂下，摇摇晃晃地来回摆动，像是毒蛇发出的致命邀约，让人毫无知觉地将它套上自己的脖子。
卡洛特肯定这不是目前所在环境的景象，显然这片树林的树要比禁林稀疏得多，而且给人的感觉更加危险。
无论是四散的铁器和木材，还是残破的栏杆和远处的高墙，都让卡洛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很久没有过了。
那是和噩梦中出现的军工厂相同的感觉。
这里物是人非，但又被一股邪恶的力量操控着，死寂的物品仿佛都有了生命，它们的存在就是在引诱接触到它们的人，卸下他们的防备，逐渐把他们逼疯。
卡洛特联想到了噩梦的情景，两幅完全不同的画面却在此刻交叠重合。
太像了，这两个地方，有点像是专门设计出来的游戏场地。
这个想法没来由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什么游戏？捉迷藏？
不太可能，这片树林的掩体并不够多，而且又有谁会无聊到在这么大的地方让参与者玩捉迷藏这种小孩子玩的游戏？
那么会是什么？
这里相比于军工厂，更像是一个追逃的狩猎游戏，但为什么他会反复看到这些幻象，又或者说，它们真的是幻象吗？
破碎的画面不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中，难道这是另一个“奥尔菲斯”感知到的东西吗？
疑问太多了。
卡洛特暂时无法解释这些问题，但他觉得这和自己莫名背负的诅咒离不开关系。
一阵石块碰撞的响声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回过头，直直地对视上了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
那是一个瘦高的人形生物，全身由各种石块和矿物组成，他的腹部被掏出了一个大窟窿，大大小小的石头颗粒漂浮在那个巨大的空洞中。
褴褛的衣衫下透出黏连的岩石形成的手臂，他的头发乱糟糟一团，石质的脸上凝固着一个僵硬的笑容，一把奇特的矿镐被握在那只石头手掌上，狰狞无比。
那个生物朝着卡洛特的脑袋垂直砸下镐子。
一阵穿颅的头痛传来，感知到的画面一下子变黑消失，沉重的色彩褪去颜色，恢复了模糊的轮廓。
紧接着，那些轮廓也消失不见，被束缚的意念刹那间挣脱。
被贯穿的强烈痛苦快要从内部将大脑撕裂开了。
他被迫脱离了冥想状态。
不归林。
这是卡洛特扑倒在地前，昏沉的意识中飘过的最后一个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