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我融合（下）
悠悠醒转之时，已是日过午梢。
卡洛特慵懒地伸了伸四肢，感觉自己焕然一新。
后半夜他睡的很熟，对时间都失去了感知，一闭眼一睁眼就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他敢打赌，这是他睡得最香的一次，没有之一。
他望向窗户上的木棱，德尔克尼斯已经不在上面了，用余光一瞟，便看到了小小的一团黑色在木桌上吃着一盘玉米粒。
见男孩醒来，渡鸦歪了歪头，黑色的眼珠像打磨过的黑曜石般锃亮。
“呀呀——”它激动地叫了两声，振翅飞上了卡洛特的肩头。
德尔克尼斯亲昵地用喙轻啄着他的脸颊，他摸着小家伙的头，咧嘴笑了。
果然，睡好了心情也会变好很多呢。
逗弄了一会儿德尔克尼斯，卡洛特出了门，迎面遇到了走廊上打扫卫生的娜莎小姐。
“奥尔菲斯！你醒啦？”她立住拖把，笑着打招呼道。
他的笑容直达眼底：“中午好，康斯坦丁小姐。”
“昨晚睡得不错吧，早上你没起来吃早餐，中午去你房间看了看，见你还睡的很香，就给小家伙送了些玉米粒，没把你吵醒吧。”
他摇摇头，嘴角仍挂着笑意。
“看你心情不错，我就放心了。”她揉了揉男孩头顶上杂乱的头发，笑盈盈地说，“午饭给你留了，沃斯夫人正在后厨，应该还没凉，快去吃吧~”
他的肚子很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咕”的响声。
“嗯。”卡洛特语气心情愉悦地回应道，连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食堂里的流言蜚语如往常一样嘈杂，但他今天的精神好，没有被那些刺耳的声音影响到心情。
午餐是一块白切吐司面包配上卡洛特最爱吃的蓝莓果酱、一碗撒满肉粒的意大利面拌上微辣的香浓特制酱料、一杯加了少量冰块的混合果汁。除此之外，沃斯夫人还准备了她最拿手的焦糖布丁和季节限定的西瓜冰淇淋球。
吃完饭，卡洛特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伊德海拉的缘故，他今天感觉格外的舒畅轻松，精神百倍地在教室看了一下午的书，时间飞速流逝，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晚上。
他简单地吃了晚饭，到了睡觉前，想起即将要面对的噩梦，他忽然又觉得生活没有白天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了。
上了床，心中忐忑了一会儿，但想到有伊德海拉帮自己，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卡洛特和德尔克尼斯互道了晚安，小黑团子敛了翅膀，抓在窗棱上把头埋进了羽毛里。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袭来，他阖上眼睛，也终于睡着了。
进入梦境，不出所料，又是一样的废弃军工厂。
不同的是，这次伊德海拉直接站在了卡洛特的身边，她收起了那团氤氲，再度以一个绝美青年女子的形象出现。
“昨晚睡得不错？”她微笑着问，用的却是肯定句的语气。
“嗯，谢谢。”卡洛特生硬地表达感谢。
伊德海拉笑了笑，没说什么，她望向前方，光洁如玉的手优雅地一抹，所有大大小小的废墟和建筑尽数化为了灰烬烟消云散。
军工厂变为了一片开阔的空地。
远处靠墙的边界亮起了若隐若现的银灰色光带。
“那是什么？”卡洛特指向那圈光带结界，有些咂舌。
做了这么多次噩梦，他还从来没有注意到靠墙的边界还有这种东西。
“梦墟。”伊德海拉瞥了一眼，不在意地说道。
“梦境的边缘，清醒、沉睡和梦境交织的地带，也是你的意识无法构建出的范围。凡人的精神力是有限的，无法构建出无限大的梦境，因此就会出现梦墟。当你主动或被动进入梦墟时，你就会脱离梦境，进入沉睡或是直接苏醒。梦墟蕴含的力量玄奥无比，通常来说，凡人无法企及，一旦失控，将会永久的沉沦。不过，我以后有机会可以教你”
卡洛特听到她最后的那句话，愣了愣神，他没想到伊德海拉对他这么好。
要知道，数年来真正关心他的人只有娜莎小姐。现在伊德海拉对他的态度让他十分意外。
“你是我的宿主，你的梦境为我源源不断地提供力量。虽然你只是我万千宿主中的一个，但我总感觉你要特殊许多，因此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你不用感到奇怪。更何况，我又不是恶魔，需要你拿灵魂交换什么的，你大可放心。”伊德海拉一脸好笑地看向他。
男孩感到一阵脸红，难道是他把别人都想的太坏了吗？
“好了，来了。”
红黑色的雾气在空地中央交织汇聚，形成一条修长的黑影，乌鸦形状的头颅从缠绕的雾气顶端探出来，再是两只锋利如刀的鹰爪，最后流动的黑气凝成了恶魔身后的披风，压抑地飘扬着。血红的纹路点亮了帽子和披风上邪恶的符文，他的双眼照出红光，猎杀猎物的视线已经牢牢地锁定了男孩。
事实上，不用她说，卡洛特就能体会到心跳加速的感觉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随着恶魔迫近的脚步缠上了他的脖颈，勒得他呼吸困难。
被剧烈的恐惧支配着，他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别动。”伊德海拉一把拉住了卡洛特的胳膊，指尖冰冷的触感让他恢复了点理智。
“闭上眼睛，深呼吸。”
空灵的女声一改往日的温柔，变得威严强势起来。
伊德海拉命令的口吻同样让人感到恐惧和敬畏，这提醒了男孩，她可是一尊不容亵渎的神灵。
卡洛特转过身，竭力抑制住内心翻涌的恐慌，尽管心跳已经快到无法听清泵动血液的声音了，他依旧控制着自己没有逃离。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充盈的氧气压缩了恐惧上涌的空间，勒紧他的无形绳索似乎松开了一些。
恶魔皮靴踏地的声音又逼近了。
“很好，呼出那口气，想想美好的事物，释放掉恐惧。”
伊德海拉的声音从容不迫地在他身边响起。
此刻听到她的声音，突然莫名地让男孩格外安心。
卡洛特张开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禁锢他身体的僵硬感随着呼吸也排了出去。
他想起了娜莎小姐的微笑，他最爱吃的甜品焦糖布丁，热气腾腾的新鲜牛奶，煎的刚好的七分熟的牛排混合着两面抹上蓝莓果酱的白吐司的气息早晨的阳光洒在书上，窗外鸟儿愉快地叫着，林间小径上的灌木丛和树叶簌簌作响，又是美好的一天
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那些让他难忘的记忆瞬间，不经意间，令他窒息的压迫感居然逐渐消弭了。
脚步声来到了面前，甚至恶魔沾满血腥味的浓烈气息已经钻进了他的鼻腔，但他这次却没有一丝一毫生命受到威胁的不适感。
“奥尔菲斯，伸出右手。”
空灵的女声从空间各处传来，听不清悲喜，但此刻的这句话像是同时对着两个人说的。
卡洛特伸出右手，不带一丝犹豫。
一只冰凉潮湿的爪子搭在了男孩的手上，匕首一样的骨刺抵着他的手腕，没有分毫的敌意。
卡洛特慢慢睁开眼睛，那只乌鸦头颅的恶魔站在他的身前，眼中冒出的红光不见了，左边的眼眶里空无一物，而右侧只剩下了一个浑浊的蓝色眼球，正在好奇地盯着他。
和“奥尔菲斯”对视的一瞬间，一股温暖的红黑色雾气从那根夸张的骨刺中渗进了卡洛特的手腕里，流遍了他的全身。男孩舒适地闭上眼，努力保持清醒，不被升天的快感所淹没。
随着雾气的传递，恶魔变得越来越淡，很快就变得透明，消失在了空气中。
似乎从未出现过。
但是卡洛特明显感受到了不同。
盈满能量的舒适感填入了他身体里的每一处角落，他能感到自己干涸的血管被从未有过的暖意浇灌，一种缺失拼图回归的完整感仿佛使他经历了一次新的重生。
奥尔菲斯睁开眼睛，精光四射的眼中透出了前所未有的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