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三更
“三更、三更,你在哪?你外公他……他。”母亲哽咽的声音隐约从村子的方向传来。
坐在河边发呆的李三更回过神来,回头看见了踉踉跄跄跑来的母亲,急忙伸手搀扶。
“妈,你咋哭了,我外公他怎么了?”
夏妮极力的想要把嘴中的话语吐露清楚。
可是话刚到了嘴边却被哽咽声堵了回去,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李三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豆大的汗珠从额头落下,他紧握住母亲的双手连忙质问。
“医生告诉我,外公他只要保持好就不会……,怎么会这么快?”
“不是的…不是。”夏妮无助的抹着眼泪。
李三更见夏妮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只得先走一步向着村子中跑去。
三伏天实在是太热了,再加上下雨前黑压压的天空带来的那种窒息感。
压抑闷热的就连村子里那些喜欢狂吠的狗都躲在阴影里,一言不发。
衣襟被汗水打透,粘在身上很是难受。
可李三更顾不得这些,因为他已经远远的听见了外婆悲凄的哭声。
一只脚刚踏进院子里,却是僵在了原地,因为这里变得有些陌生了。
外公很会种花,平日院子两侧的花圃中不说百花齐放,但当季的鲜花一定是盛开的。
一朵一朵,一束一束,井井有条。
很多时候外公种的花都会被夏妮拍下照片来,制作成社交头像来使用。
而现在万紫千红,井井有条不复存在。
他们枝干扭曲蜿蜒的攀附在地面上,像是一堆堆丛生的腐肢败骨。
婴儿头颅大的黑色花朵就长在这些腐肢上,他们中心白色的花蕊形成了一颗颗拇指大的头骨,恶心的令人难受。
“这他妈谁干的?”
李三更看到院子两侧这些外公细心呵护的花朵被如此糟蹋,怒火便从心底剧烈燃烧而起。
然而没等他再次叫骂出声。
呜呜~呜
外婆的哭声由悲凄转为尖利,碰撞在彻底黑暗的天空里四处回荡。
李三更那不知为何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的脑子里除了剧烈的愤怒,又爬上了丝丝恐惧。
愤怒和恐惧在脑海中交织,烦躁也就应运而生。
他两步迈进院子,直奔房门。
右手向前一伸握住了老旧的门把手,向下一扭。
“咔哒。”房门纹丝未动。
外婆的哭声也是瞬间消失,只留弹簧回弹的声音吱嘎作响。
房门竟然打不开。
咕咚。
李三更吞咽了一下口水,他尝试呼喊外婆。
“外婆!门锁坏了。”
屋子内悄无声息,外婆并未回答。
昏沉的脑袋让他几乎想不起来坐在河边之前都发生了什么?甚至想不起是哪一天来到的外公家?
只隐约回忆起了现在是高三毕业季的暑假,而他好像是来看望外公的。
“诶,呀。”
李三更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强迫让自己冷静清醒一点。
回想一下,坐在小河边之发生了什么?
“妈的,我是怎么到外公家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老妈呢?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回来。”
李三更揉了揉被拍痛的脑袋。
“算了,既然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总要搞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
然而捷径就在脚下,只要翻过的花圃,外公外婆房间的侧窗就近在咫尺。
翻越这花圃需要极大的勇气,虽然李三更尽力避开那些【婴头花】。
但在最后关头他的小腿还不小心与那婴头花有了一瞬间的接触
“嘶。”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急忙走出花圃低头去看。
小腿上出现了一个指甲盖那么大的血洞。
而那缺少的血肉,正在那怪花中心小头骨的嘴中不断咀嚼。
被这怪花啃了一口后,他恶向胆边生不顾之前的恐惧一脚踩下,汁水四溢腥臭无比。
终于,他感觉到了一丝蹊跷
“我这是怎么了,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昏昏沉沉的脑子不允许他想这些,只是念头刚冒出,就被刚刚踩坏怪花的成就感所代替了。
“算了,做正事要紧。”
李三更来到卧房窗前定睛一看,瞳孔瞬间地震,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在跑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外公离世的准备,甚至开始臆想房间内的模样。
但结果总是令人吃惊的。
外公背对窗户站在窗前,看不见正面。
他常年扎起来的发髻,此刻竟散开了,灰白色的长发一直盖到了肩膀。
外婆跪倒在外公面前,低着头双手捂着脸像是在掩面哭泣,却未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李三更被现在的状况弄得有些蒙时,外婆又哭了起来,凄厉的哭嚎声刺的他耳朵直疼。
李三更被外婆的哭声吵得焦虑烦闷。
“外公,你身上病还没好呢,你怎么下床了了?”
见外公不回答,转而问向外婆。
“外婆,你快起来,一把年纪了跪地上干嘛?”
可屋内的两人依旧没有理会。
“至少…至少让我看看你们的脸。”李三更烦躁无比的拍打着玻璃。
砰砰砰。
呜呜呜。
越来越吵,越来越烦,李三更被这哭声折磨的痛不欲生。
他现在的模样有些骇人,双眼中密布着红色的血丝,满头大汗气喘如牛。
就好像他那仅剩不多的理智,下一刻就要被摧毁了。
最终,在他理智崩溃的前一刻,空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这一次哭声彻底停止,屋内的两个老人用他们那特有嗓音沙哑开口了。
“三更,你真的那么想看我们的脸吗?”
“嗯。”
李三更仅存的一些理智觉得哪里不妥,却又说不出来,只得嗯了一声。
外婆放下了放在脸上的双手,缓缓抬起了脑袋。
李三更看到外婆的脸之后,心跳就好像漏了一拍似的,寒意更是一路从头顶传递到了脚尖。
因为外婆的脑袋上,根本就没有脸。
李三更看着外婆那没有脸的脑袋有些失神。
“外婆你的脸呢,怎么没了?那外公他一直背对我,他的脸是不是也没了?”
“你外公?”
卧房里外婆的声音有些疑惑不解。
“他的脸不是一直在对着你吗?看了你好一会了。”
李三更若有所觉,仔细的在外公后脑勺上那些灰白色的头发里找寻了起来。
终于,一双犹如死鱼眼一般苍白混浊的眼睛被李三更找到了,这双眼睛就藏在灰白色的头发里,浑然一体。
“哈哈。”
李三更心中一切的疑惑不解,愤怒,害怕到了最后都转化为了巨大的惊喜。
因为他明白了!他明白了!
“外公,你一直在看我啊,原来你们的脸没丢,只是跑到后边来了。”
“啊!…啊!”李三更捂着脸,使劲的翻滚着身体。
他的脸上传来了无法忍受的剧痛,就好像有人凶狠的拿着老虎钳子,钳着他的脸皮想把脸撕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脸上的剧痛慢慢减弱,他才松开了捂着脸上的手。
“这里…这里是我的房间。”
四周的光线有些昏暗,应该是下午。
当李三更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倒在地上,而床上那杂乱的被子则证明着是他自己睡到地上去了。
“诶呦好疼,这下应该摔得不轻。”
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脸,感觉到还有些疼痛。
他一想到刚才自己摔掉地上时,那杀猪般的惨叫,就一阵尴尬。
“一定是刚才做梦吓的,外公他身体好好的,不可能突然病重。”
他喃喃自语起来,为自己刚才尴尬的样子找借口。
“还是赶紧去看看,摔成啥样了吧?”
看到浴室镜子里自己的脸被摔得青一块紫一块,又上手摸了摸。
“嘶,摔的真惨,这让我怎么出去见人呀?”
再仔细的摸索了一会儿后,他却僵在了浴室镜子的前面。
因为在摸了一阵儿之后,他隐约的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一个手掌的轮廓,就好像自己脸上的伤是被人用手硬生生的扯出来的。
结合睡觉时做的梦,他的身体便有些微微颤抖了起来。
无助感袭来,现在他只想寻求家人的帮助。
掏出了手机,双手颤抖的拨出了母亲的号码。
嘟…嘟…嘟。
在狭小的浴室空间内,手机的拨号声尤为的刺耳。
没接,为什么会没接呢?
此刻这狭小的浴室内,李三更感觉这里热闹极了,到处都是人或者…鬼。
他不敢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生怕那些电影里的那些恐怖桥段出现。
比如镜中自己正以一种诡异的神情看着镜子外的自己,或者镜中的自己身后正站着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鬼。
“操,越想越害怕。”
走出浴室的李三更,尽量让自己站在阳光里,生怕家具角落的阴影里会窜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出来。
继续拨打母亲的号码,没有接通。
换成父亲的号码,还是没有人接。
电话的彩铃声不断的响起,又不断的熄灭,就好像一个有节奏,不断重复播放的录音机。
叮。
手机上的某软件响了,李三更见后,松了口气,是母亲发来的消息。
可是看到内容后,李三更悬起来的心终于死了。
“那是外公吗。”
图片里的外公背对着镜头覆手而立,挺拔硬朗身姿再加上那青衣道袍显得有些仙风道骨,头上还是扎着那个熟悉的发髻,戴着混元巾。
再往下看,竟然是一张电子火车票,目的地是外公他们所住村子附近的县城,发车时间是今晚的九点半。
外公住的村子叫铸碑村,名字有些来头,大概是因为在六七十年代时,村子里的人大多数以制作墓碑为生计,就算到了现在村子里大多老人也从事着殡葬行业。
村子旁的县城也有股浓浓的上世纪味道名字叫团结县,这县城团不团结不知道,但李三更对这里的印象却挺深的。
因为每次回外公家都要路过这里,逢过节的时候李三更的父母更是会在这里采买一些东西带到外公那里。
“妈,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在外公家吗?”
李三更颤抖着手,扣字询问。
“带上床下之物,我们等你。”
冰冷的屏幕上传出这段话之后,不管李三更再怎么询问母亲,手机却再也没有了动静。
太诡异了,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太过于莫名其妙,就像一个巨大的阴谋。
他仔细寻思了一会,母亲二话不说直接给自己订了车票让自己回外公家这事,虽然显得有些离谱。
但看来现在自己的家人们应该都没有事,有可能只是遇到了一些麻烦,手机里不方便透露太多。
他现在只想快点来到外公家,搞清楚状况。
李三更回到卧室,看着这张每晚都睡在上面,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单人床心里直打鼓。
下午的阳光不是很充足,床下是什么样子根本看不清,黑暗就像浓稠的墨汁一样,涂抹在床底下的每一处。
李三更单腿跪在地上,一只手扶着床沿,一只手在床底上下不断摸索。
当他的手触碰到靠里侧的床板背面时,一丝冰冷坚硬的触感传来,应该是金属。
用手握住之后,能感觉到是一个圆柱体的形状。
随后他用力向下那么一扯,那个东西便被摘了下来。
李三更只觉得拿在手里很沉,大概有六七斤的样子。
随着他的动作那物件的全貌也渐渐显露。
李三更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眼前的物品是一个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东西。
一把猎枪。
“操,这他妈的是管制枪械吧!”
他一把拽住床上的被子盖在了枪上,然后死死地压在身下。
李三更冷静快速的做完这一切后,来到了窗户前往外面望了望后,拉上了窗帘。
回过头来,他眼睛的视线仿佛可以穿透地上的被子直接瞧见那把猎枪。
李三更这孩子打小就聪明,普通孩子一学期的课程,他半个月就能全部学会,融会贯通滚瓜烂熟。
从小他就是人们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他学习好又贪玩,再加上父母的悉心栽培,合法拥枪的国家他也去过几个。
而眼前的猎枪仿佛勾起了他一些不愿想起的回忆;
那大概是三年前,他16岁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