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安笙耳根泛红。
纵使是二人定亲后接触时都是发乎情止乎礼,这般亲密举动令她心跳加速,倒不是多害羞,而是欣喜。
可一偏头便见厉鸣止严肃神情。
“有些不对劲。”他低声在安笙耳边说,漆黑瞳眸意有所觉地示意看主屋那扇木门。
安笙努力把自己的意识拉回来,转头注意门的方向。
那是一扇极其简陋的木门,门上积了一层灰尘,比原本的颜色要黯淡不少,看这灰尘积攒程度,怕是有将近一月都没人动过。
“不是此处根本无人居住,就是里面的人再没出来过。”厉鸣止下了论断。
安笙也察觉了异样,收起方才放松散漫的态度,全神戒备起来,
“来都来了,无论如何也得进屋里去一探究竟。”
厉鸣止朝她颔首,随后一马当先走到前头。安笙连忙快步跟上,怕真有什么未知的危险隐藏在门后面。
厉鸣止长指弯曲以指节叩门,节奏不急不缓,控制力道使得声响并不大到惊扰屋内人,却也足以听清。
随着敲击震动,老旧木门上不断有细屑粉尘纷扬坠落,与此同时安笙和厉鸣止都有意屏气,避免吸入鼻腔。
确定无人主动来开门后,安笙拖住厉鸣止的袖口往后拉,随后走到门的另一侧,竖起刀柄用力一顶。
木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动静,枯燥难听,像是异闻中妖怪的吼叫声。
在漫天尘灰弥漫散开的光影中门开了,缓缓露出屋内的景象,十分朦朦胧胧。
二人瞳孔俱是颤了颤,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横陈在炕上床铺中僵直不动的人影,连胸膛处的呼吸起伏都没有。
安笙率先跨进屋内,将双刀拔出立于身前,厉鸣止紧随其后,
走近时发现那人面目苍白如纸,罩着灰扑扑衫子的身体上有一只斑斓的蛛虫肆意爬动,随性得像是将那人的身体当作了闲逛的花园。
“那人可是要找的韩神医?”厉鸣止问。
安笙蹙紧眉,摇了摇头,“其实我也说不准,韩神医是成非的友人,我一面都没见过,不过这里只有他一人,依据成非的描述八九不离十,大概就是他。”
厉鸣止微微拉住安笙的胳膊往旁边移了寸许避免她继续朝里走,警惕地说:“现在还不清楚情况,先别贸然过去。”
安笙颔首,“他可能是不慎被毒虫蛰了,毒性入体已经死透了。”
“你才死了。”床上那具“尸体”忽然发出阴测测的声音,而后直挺挺坐起身,扭动脖子发出咔咔咔的响声把安笙吓了一跳,惊得立马举起双刀呈防御姿态。
厉鸣止要淡定许多,拉住安笙往后退去门边。
原本在那“尸体”身上爬上爬下的彩蛛极其敏锐地钻到墙壁角落里去,躲藏起来。
“干什么?你们是哪里来的土匪,要来打家劫舍还是杀人放火啊?”那“尸体”站起身,双脚从容不迫地穿钻进鞋里。
一身灰扑扑的儒衫挂在他消瘦的身体上,双手一拍,便扬起一层尘灰,再一拍,又是一尘灰……就这样来来回回了十几次。
看着他一直拍灰却一直拍不尽的样子,安笙防备的情绪也逐渐消减了,只觉得不耐,好心提示道:“拍应当是拍不尽的,要不你换一身,把这身脏得都看不清本来颜色的衫子脱下洗了吧。”
“你给我洗?”那人挑起纤细的眉嗔她一眼。
安笙立马闭了嘴,不再置喙。
那人最终还是换下了那身铺满灰尘的脏袍子,倒不是因为安笙的劝解,而是他自己也实在忍受不了。
彼时已是正午,暖阳辉色无声纷落山间浮起阵阵热浪,院落里灰扑扑的地面也被晒得反亮,周边茂盛树冠上绿油油的叶子泛着光晕宛如琉璃,有鸟儿躲在叶片的影子下吱吱呀呀地歌唱。
三人在庭院里支了三张看起来陈旧破烂得随时要散架的凳子说话。
明明昨晚那么冷,若是不烤火恐怕被直接被冻死,怎的第二天午时太阳就变成了个大火球?
安笙感觉自己和昨夜被架在火上烤的野猪肉也没什么区别,是真撑不住快被烤化了,一边抹着额头上的薄汗顺道拂开被汗水贴在鬓边的碎发,一边忍不住蹙紧眉头。
反观厉鸣止却没出汗。
他似乎天生不畏热,在安笙的印象中尽管炎夏时节还得穿一身繁复厚重的朝服去上朝,他却总是干爽清净、袍袖带风,并不会出现汗流浃背的狼狈情况。
如此看来此人更像是天界下凡丰神如玉的仙官,怎的连汗都不出的,实在太夸张了。
厉鸣止并未转头看她,不动声色挪动了下位置,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竟以自己高大的影子将安笙整个人都罩住,遮蔽得严严实实。
没了阳光直射,自然好受了不少,安笙的纠结在一起的眉头重又舒展开。
经一番交流过后便得知这男子真是他们费尽辛苦要找的韩神医。
彼时韩神医刚沐浴过后换了一身雪青色儒衫,上袖古朴写意的墨竹,整个人焕然一新,连发丝都打理得一丝不苟,与方才判若两人,只是表情语气依旧古里古怪。
“你这不男不女的小娃娃真没见识,还大惊小怪,龟息法都没听过啊?这可是个宝藏功法,练后不仅能延年益寿,更是能永葆青春呢。不过瞧你那随意的长相,这青春葆不葆的倒也没什么要紧。”
真是足够阴阳怪气。
且他对安笙这不男不女的评价真不知是出于何种底气,毕竟安笙虽气质英朗锋利了些,五官一细看还是能辨别性别的,而这韩神医却是真真切切的男生女相,五官秀气近妖,皮肤细腻光滑犹如上等的羊脂玉,一双细眉一看便是精心修整过。
就这一时半会儿的工夫又是沐浴更衣,还顺道修了眉型和指甲,还特意敷了花膏润肤,这一系列工序完成后才闲庭信步地走到院中见被太阳炙烤的两人。
若论精致这一块安笙是自愧不如的,毕竟她的日常也就是洗把脸,换身轻便的衣袍,随意挽个冲天的发髻便能大大方方出门去了。
“挺好。”
厉鸣止忽然发声,引得安笙和韩神医都不明所以朝他看去。
他以一脸认真的表情解释说:“安笙长相挺好,很舒服。”
这话一出,安笙和韩神医表情都有点复杂。
韩神医是觉得厉鸣止长得倒是面如冠玉、琼林玉树,可惜是个眼瞎的。
安笙则是在费心思索“舒服”到底算不算一种称赞,还是说是实在词乏了才勉强挤出一个给她挽回颜面。
韩神医换了副更不耐烦的表情道:“今日正巧是我龟息足月苏醒的日子,哪知你们俩山贼土匪似的忽然闯进来,害我心跳都差点停滞不说还吓坏了我的小宝贝,就这样你们还有脸求我办事?”
小宝贝应该是指那只在他身上上蹿下跳后来被吓得躲去墙角不见踪影的彩蛛。
安笙连忙抱拳,垂下刀刃般的眉表情恭敬歉疚道:“韩神医,实在抱歉了,是一场误会,我们只是以为你发生了意外,实在没料到会打断你练功。事发突然,走近草庐时还见烟囱里冒出缕缕烟雾,便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听罢韩神医想起了什么,心情好上许多,语气都轻快了些,“噢,你说那股烟啊。这香檀山果真是块宝地,先前我又找到了几味只在典籍中见过的稀有毒草,混合起来后又取兽血加以熬制。以上等的银骨炭煎熬了一月之久,想来此时已大功告成。”
说到高兴处他再看二人的眼神已冒着光,充斥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喜悦,“相逢即是有缘,你们既来了,要不要替我试新毒?放心,中毒后我会为你们解毒,保证性命无虞。”
安笙见他模样不像说笑,抽了抽唇角。
果然成非这友人有些奇怪,不然也不能为帮成非逃学制出那些奇奇怪怪的药丸。
这边安笙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厉鸣止倒是果断。
“不必了。”
看厉鸣止出口的话和他的表情一样又冷又硬,安笙心里咯噔一下生怕太过直白得罪了韩神医。
于是连忙放轻了嗓音解释道:“我夫妻二人冒昧来这香檀山叨扰韩神医是有要事相求。”言罢从怀中掏出了成非亲笔书写的信恭敬地双手呈递过去。
这一路上她妥帖保管,从信纸到封皮都没有一处褶皱。
韩神医一见封皮上书写的“成非”二字表情复又变得古怪起来,细眉倒竖着,吊梢狐狸眼里漾起墨色。
“你们两个和成非很熟?”
“是。”,“不是。”
安笙与厉鸣止话一出口互看一眼。
厉鸣止立即转回头去,以至安笙压根没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就听见他语气冷淡颇为严谨地对韩神医说:“事实上我并不认识这个成非,只不过有所耳闻罢了,更称不上熟。”
安笙并不明白厉鸣止为何如此较真地撇清和成非的关系,只以为他是过于严谨的毛病又犯了,只好无奈点头认同,随后解释:“我夫君他如今确实已不认得成非,只因他失忆了,成非在信中写明了来龙去脉,韩神医你一看便知。”
面对着安笙恳切期许的目光韩神医连信的封皮都未拆,冷心冷面地拎起信封一角甩回了她怀里去像是在扔什么垃圾一样,还做作地拿绢帕擦拭指尖。
抬腿一脚踢翻了摆在地上的一个罐子,一边高声道:“你竟是成非那王八羔子的狐朋狗友竟还有脸来求我?你可知我与成非那混球的渊源?”
安笙懵住了。
这语气、这用词、这表情……怎么像是成非欺负过他害他受过天大的委屈一样?
莫非二人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纠葛?
尤其是那泛红的眼眶……
安笙瞳孔颤了颤。
厉鸣止斜眼一瞧,便见安笙双眼放光很是期待下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