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往事如烟
沈羡这才看见手腕上的红莲玉正在闪烁，红莲玉与定音珠之间隐约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原来这便是神器之间的感应吗。沈羡站定捏诀，右手绕着红莲玉施展仙法，定音珠内一圈光晕散开，将她包裹其中，仿佛日冕一般，缓缓轮转。只见沈羡的额间现出淡淡的印记，她闭上眼，周身被神器之力包围。
“我从未见过定音珠这般模样。”沈恙担忧地看着沈羡却无能为力。
“这是神器的感应之力，阿羡不会有事的，只是这神器对她好像格外亲近，真是奇怪。”
姜桥曾听父王说过，神器乃是上神炼制而成的法器，寻常人想要靠近都是天方夜谭，这人界的四圣器虽离开神界已久，力量有所衰退，但依旧威力无比，它们向来只会接纳力量强悍之人或是原本的铸造者。可沈羡一个都不是，就算神器之间相互有感应，也绝不会是现在这样似是要认她为主一般。
片刻后，沈羡周身的光圈消失，一切又恢复如常。
“你……没事吧？”沈恙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沈羡愣了一下转过身来，走向二人，“我没事，只是这定音珠尚未完全开启，我也未见其全貌，还需之后再来看看，今天就先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沈羡一直在回忆在定音珠内看到的东西，被神器吸入的时候，她的神识也进入了定音珠内，她清楚地看见了紫灵玉就在里面，但是她没办法靠近。沈羡自知她的仙法也仅是在同龄人中出众，要想达到接触神器的地步，以她现在的法力，绝无可能，可奇怪的是，被定音珠力量包裹的时候，她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沈羡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边早已染上红色的云霞，她们路途奔波，今日还是先回去好生休息，等到明日出去跟阿衍商量之后，再做打算吧。
翌日清晨，才过卯时，夏衍之便已经醒了，虽说沈羡在神水宫里应该很安全，但出门在外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分开，他不免有些担心，他一个人在神水宫门前转悠了好几圈，连守门的弟子都被他搞烦了，让他别一直在门口转悠。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夏衍之最后的妥协就是在宫门对面找了个糖水铺坐下，这样既能随时看到神水宫，又不至于被赶走。
一直到辰时，沈羡二人才出现在门口。
“你这是怎么回事？一副没睡觉的样子。”江少卿指着沈羡眼下的黑眼圈。
沈羡一把打开他的手，“我们昨天去看了定音珠。”
“找到天璇石的下落了吗？”夏衍之一边说一边招呼着老板再上两碗梨汤。
“找是找到了，但我进不去。”沈羡满脸愁容。
江少卿挠挠头，“在哪儿啊，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呢。”
“我看见紫灵玉就在定音珠内，准确地来说是在定音珠里的花境中，花境外有符文阵法，我没办法破解，但是那阵法很奇怪……”沈羡皱着眉思考，“我总感觉，那阵法上的气息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还记得那符文的样子吗？”夏衍之问。
沈羡点点头，随手拿起一杯水，用手指沾了清水画在桌子上，“很简单的符文，是星宿图组成的，但我就是解不开。”
桌上寥寥几笔，夏衍之大概明白了这符文的雏形，他抬起手凌空画出几个，“是这样吗？”
他轻轻一挥，一个简单的符文阵法跃然纸上。
阵法形成的那一瞬间，沈羡猛地想到了什么，她面露吃惊之色，“怎么会……是阿衍的气息，难怪我觉得如此熟悉，可是这定音珠内怎么会有阿衍的气息……”
一句话把夏衍之也给说愣了，这神器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真是太离谱了。
“还有这种事，既然这样，那直接让阿衍进到那定音珠里便是了，到时候破了阵法直接就能取走紫灵玉。”江少卿突然觉得事情简单了不少。
“哪有那么容易，昨天阿羡接近定音珠的事本来就有些奇怪，这是神器，如果阿衍贸然前去受伤了怎么办？”姜桥还是有些担忧。
“既然我能接近它，那如果由我来施法带阿衍进去呢，是不是就不会有问题了。”
夏衍之看向空中的符文若有所思，“如果那符文阵上真有我的气息，说不定我也能靠近它，我们机会不多，只有这一次，不然没有理由再去频繁地接触神器。”
“可是神水宫不让男子入内，宫门戒备森严，我们很难进去。”江少卿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高高的宫墙。
沈羡低头看着碗里的梨汤，双手反复摩擦着碗边，她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去找阿姐，或许她能帮我们。”
姜桥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找你姐姐聊聊，我觉得她并不恨你。昨天你被定音珠吸进去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想拉住你，反被神器结界灼伤了，她一直藏着右手没让你看见，或许你姐姐不像你想的那样。”
沈羡蓦然抬头，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姜桥，“真的吗？”
姜桥点点头，笑着鼓励她。
她内心有太多不确定的问题，十年过去，她甚至都快忘了姐姐的模样，她当年犯下错事，在她看来，姐姐恨她是应该的，可如果一切都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呢，失去了这个预设，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姐姐了，她看着神水宫愣神，半天没有说话。
“阿羡，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夏衍之覆在沈羡握紧的手上，轻轻摩挲，“你还没去呢，不要给自己预设那么多的困难，别想太多，实在不行，我们就硬闯了这神水宫，总有办法的。”
江少卿也附和道，“阿衍说的对，就凭咱们几个的聪明才智，这天底下还没有办不成的事，阿羡你别有负担，做你想做的就好。”
是啊，总是要去面对的，就算做不成又怎么样呢，姐姐不同意，也不过就是最坏的结果了，她看着面前的三张笑脸，紧张的情绪也逐渐消散，满面的愁云也一扫而光，她笑着点头回应，怕什么呢，反正身后还有这群朋友，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大家一起扛。
神水宫后院内，合欢树的树叶随风摇曳，红色的花朵像扇子一样摆荡，一阵法力掠过，细蕊从树上分离，随之起舞，红色的柔毛像水袖一般围绕着沈恙，她双手一开一合，动作行云流水，手中却并没有武器。神水宫的弟子大都会携带一些有毒的暗器，出其不意的攻击有时候比那些看似巨大的武器更为致命。
沈羡站在不远处看着沈恙变幻的身形，她迟迟没有靠近，她不想打断姐姐练功，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突然沈恙朝着她的方向而来，细密的绒毛化作长弓，一射而出。沈羡侧身闪躲，长箭扑了个空，又再她身后重新聚集再次扑向她，沈羡不明白这是何意，无奈之下只能连连躲避。
沈恙见她没有还击，收了术法站在原地维持着攻击的姿态，“动手，让我看看你这十年都学了什么。”
说罢，她一跃探向沈羡身侧，沈羡也不再收敛，直直迎上了她的攻击，在靠近的刹那，沈羡一把掀起地上的落叶，落叶化作盾挡在两人面前。
沈恙后退两步又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但无论哪个术法，都只能堪堪碰到沈羡的衣角，她不禁感叹沈羡的天资聪颖，如此身体还能在十年之内达到这样的程度，她自知不是沈羡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便先停了手。
“浮玉山果然名不虚传，你现在已经如此厉害了。”沈恙收了术法停在离沈羡大约五步的位置。
沈羡一下子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是不是应该让着点姐姐，好不容易才能跟姐姐说上话，现在好像又被她搞砸了，“阿姐，我……”
沈恙看着她纠结的表情，突然笑了，“如今你也能保护自己了，阿姐很高兴。”
她看着沈恙的笑失了神，怎么一切都跟想象中不一样，姐姐刚才说，她很高兴。这是什么意思。沈羡感觉脑子好乱，一下子连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都忘了，好像就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没话跟我说吗？”沈恙向前两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沈羡这才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阿姐，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沈恙笑笑，她转头看了一眼神水宫，“神水宫很好，你呢，在浮玉山过得怎么样，我看你交了不少朋友。”
“我在浮玉山过得很好，师兄们都很照顾我。”沈羡咬咬嘴唇，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合欢树下有一块大石头，今日日头正好，但有些晒，沈恙在树荫处坐下，拍了拍石头示意沈羡过来。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给你回信。说实话，我恨过你，你最初写来的那些信都被我烧掉了，那时候我恨你让我们没了父母，恨你毁了这个家。后来，我跟着师父修行，遇见了不少被恶妖迫害的无辜百姓，他们没有能力反抗，就如同当初的我们，从始至终，你都只是一个受害者。”
她低头苦笑，“是阿姐的错，如果阿姐能早一点想明白这些，我们姐妹也不会分开十年，阿姐很后悔，当初没有把你带走。还好，你现在过得很好。”
沈恙已经泣不成声，她不敢直视沈羡的眼睛，她始终觉得是自己的错，当年的沈羡不过一个稚子，家破人亡的重罪原本就不应该落在她的身上，可惜时过境迁，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
沈羡轻轻握住她的手，“阿姐，我从没有怪过你，一切都是我的错，当初如果不是我，爹娘就不会死，虽然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但这十年来，我没有一刻忘记过那一晚，我恨自己，或许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世上。”
“不是的羡儿，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那可恨的蝎精，是他毁了我们的家！”沈恙抓着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羡儿，十年了，该放下了。”
“我真的可以放下吗？”眼泪从沈羡的眼角滑落，这句话是在问姐姐，也是在问她自己。
沈恙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这本就不是你的错，爹娘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活在痛苦之中，放下吧，阿姐希望你能快乐。”
一阵风吹过，合欢树的花瓣飘落下来，静静地掉在地上，从它离开枝干的那一刻起，这朵花就结束了它的花期，就好像这份痛苦，在沈羡心头压了十年，今天终于尘埃落地。
不是你的错，这句话沈羡已经听过很多次，可无论是夏衍之还是姜桥，都不曾亲身经历那晚，在她心底深处始终认为自己没有资格放下，她原以为沈恙会恨她一辈子，她这副残躯也不知道能坚持到哪天，这些大概就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可如今，沈恙就在她面前，亲口跟她说出不是她的错，还有她这天生缺失的心魂，竟然莫名其妙有了修复之法。
或许这上天真的有好生之德，就连她这般离经叛道的存在，也能容下，沈羡笑了，但眼泪却止不住。她看着沈恙笑中带泪的样子，也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眼泪，她扑进姐姐怀中，紧紧地抱着她放声大哭。这一刻她才真正懂得，原来姐姐的怀抱还跟从前一样温暖，原来她也可以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