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仇恨
上车后十多分钟,聂人凤的情绪才平静了下来。王仁皓很少见到校长这么激动过,看样子,在开始的闭门会议中,校长被其他几个国家的代表气得不轻。
“这次的谈判不会有多少结果的。”聂人凤长出了口气,“仁皓,这是你第一次来日本吧?”
王仁皓点了点头,刚想到要把舞会上的事情说出来,聂人凤就抢着开口了。
“明天,你好好休息一下,到外面去逛逛。今天晚上我们住进大使馆,我会让人给你安排一辆车的,以及一套武官的证件。”聂人凤摇下了车窗,“这次好几个国家都无心参加谈判,日本方面甚至提出要提前退出条约。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东京了。趁这个机会,好好熟悉一下日本的情况,说不定将来会有用的。”
王仁皓迟疑了一下,将那张名片拿了出来。“校长,舞会上有个日本女人主动向我接近,我怀疑她是间谍。”
“女人?”聂人凤接过了明信片,然后就冷笑了起来,“她肯定是情报人员,说不定是‘黑龙会’的人。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与她接触得太多。虽然我不怀疑你对帝国的忠诚,但是话多必然误。这也是你第一次以外交官的身份出国,因此对这方面的事情还不熟悉。后天,我们进行完谈判预备工作之后,就将前往横滨,名古屋,大阪,神户,视察日本海军的造船厂,检查他们建造的战舰。然后就要准备回去了。所以,你这几天留意一点,最好……”聂人凤停顿了一下,对前面的副官说道:“你去大使馆找个秘书,明天陪着王仁皓上尉在东京转转。”
副官点了点头,他看了眼王仁皓,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唐帝国驻日本大使馆在隅田川的对面,位置比较偏僻。这是一战之后,唐帝国在日本东京新建的大使馆,当时所有的建筑材料,施工工人都是从帝国送来的,没有让日本参加大使馆的建设工作。使馆有四栋主体建筑,王仁皓他们被安排在了东面的那栋建筑里。聂人凤住在第四层,也是最上面的一层,而王仁皓则住在第二层,这里居住的主要都是使馆的一般工作人员。
晚上,王仁皓并没有睡得多香,他只是感到很疑惑,这一点,他已经在宴会上有所察觉了。日本方面正在努力的抹去身上的唐帝国痕迹。不管是其服饰,还是东京市区内的建筑等等,日本人都在尽量用上自己的风格,甚至向西方靠拢,而有意的淡化唐帝国文化在日本留下的痕迹。不管怎么说,这不是个好现象。
天一亮,王仁皓就换上了一套使馆工作人员的便服,在一个叫张延年的三等秘书的陪伴下,乘坐着一辆白色的轿车离开了使馆。因为轿车上挂的是外交牌照,因此不会受到日本警察的为难。
一路上,王仁皓都在仔细的留意街道两旁的建筑,还有路上的行人。大部分日本人穿的仍然是和服,男女都不例外,也有一部分日本人穿的是西装,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一战之前,日本人身上几乎都穿的是唐装与和服,而现在,唐装几乎不见了踪影。王仁皓另外还发现了一点,东京的市区面积很大,大部分的建筑物都是低矮的平房,而且这些房屋大部分都是用木头建造的。这让王仁皓有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如果能够在这座城市点上几把火的话,那么肯定会非常的壮观。
也就在王仁皓这么想着的时候,一辆屁股上挂着水箱的消防车呼啸着从他旁边冲了过去。王仁皓立即示意张延年跟上那辆消防车。很快,他们就来到了火灾现场。
着火的是一排平房,一群人正忙着将房屋里的东西搬出来,其中有不少的小型工业设备,还有一些手工用的工具。显然,着火的地方是一座厂房。这更让王仁皓感到有点惊奇了。帝国的工厂都是集中起来的,而且大部分工厂,特别是重工业都实现了机械化生产。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日本竟然还保留着这么原始的手工作坊,而且这些作坊就在居民区里面。也许,是日本的工业生产力低下,也许是日本为了防止工厂区遭到打击而故意这么做的吧。
到这个时候,王仁皓也基本上可以肯定,日本确实存在着很多缺陷,木制结果的房屋,分散在居民区的手工作坊,还有那些低效率的生产方式。这其实就是一个国家工业实力的具体体现。也许,日本也有不少的钢铁厂,船厂,飞机制造厂,汽车厂等等重工业工厂,可实际上,日本的生产力仍然停留在了一个很低级的水平上,而日本所依靠的,也仅是在狭窄的国土上的八千万国民带来的巨大劳动力而已。
救火工作进展得并不顺利,很快就又有三辆消防车赶了过来。不过,这也是能够调动的所有消防车了。除了十多名消防队员在奋力灭火之外,还有上百个工厂的工人,附近的居民在帮着灭火。这时候,王仁皓更加肯定了他的想法,东京这些密集的木制房屋如果燃烧了起来的话,那么救火工作将很困难。
中午的时候,王仁皓让张延年带他去了一家寿司店。寿司是日本最出名的小吃,也算是日本的特色餐饮吧。张延年直接点了菜,因为王仁皓不会日语。
“其实,我们在日本也很不舒服。”张延年的年纪与王仁皓差不了多少,“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我们都不想到日本来。”
“为什么?”王仁皓微微皱了下眉毛。
张延年耸了下肩膀,说道:“日本人很排外,特别是针对我们这些唐帝国的臣民,他们极为反感,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敌意,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我们绝不会在东京讲汉语的。”
就在王仁皓准备开口的时候,门边突然传来了大闹声,两人的目光立即就转了过去。
“你这头唐猪,立即给我拣起来!”
三五个穿着日本武士服,腰间别着木剑,耀武扬威的日本人正围着餐厅的一个服务员。张延年正要上去干涉,王仁皓立即在下面踢了他一脚,让他不要冲动。
“那是个移民,大概是才到日本来。”张延年帮王仁皓翻译了那几个日本武士的话,“他是餐厅的服务员,也许是什么地方得罪了那几个武士。”
王仁皓心里微微一惊,迅速的看了那几个日本武士一眼。在日本完成资本主义的时候,日本政府颁布了“禁刀令”,禁止武士携带刀具上街,随后就开始没收武士阶层手里的所有刀具。一战后,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开始复苏,“禁刀令”的效果也逐渐削弱,更主要的是,在日本军队里,已经产生了新兴的武士阶层。这些人都崇尚武士道精神,并且以作为一名武士而感到光荣。军队里的风气很快就蔓延到了民间,日本平民也开始以穿武士服为一种时尚。虽然“禁刀令”的效力已经被削弱了很多,但是大部分平民还是不敢带真刀具上街的,最多在家里玩玩而已。因此,这些人身上别着的都只是木制的武士刀。
王仁皓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个服务。几个围攻他的日本“武士”都比较矮小,甚至比那个服务员矮了很多。这让王仁皓有点不明白了,那人为什么不还手?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也许不是那些日本人的对手,可至少也能争回点面子吧。
“去年,有十多个唐民在日本遭到杀害,帝国政府已经多次发表了抗议,要求日本交出凶手,不过到现在,这些事情都还没有解决。”张延年在旁边做了解释,“现在,只要表明自己是唐帝国臣民的身份,在日本都要遭到围攻。所以,我们平时外出,如果没有必要的话,都不会说汉语,而且尽量穿西装,免得惹来麻烦。就算我们这些外交人员都有外交赦免权,可真要出了什么事的话,谁也不会管你的。”
王仁皓冷笑了一下。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日本的民族主义情绪已经被人煽动了起来。这在一战后就已经非常明显了。
“哎,其实,日本也挺可怜的。”张延年一看到王仁皓那略带愤怒的目光,立即改口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日本走到现在这一步,也是有原因的。一战结束后,日本国民的反唐情绪很严重,再加上日本政府的宣传,很多无知的日本人都认为,正是唐帝国盯着日本不放,所以日本才无法成为世界一流强国,无法获得应有的海外利益,更输掉了上一次的战争。经过这二十多年的发展,恐怕,现在日本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文化本来就来自唐帝国,他们只是一个学生而已。”
王仁皓的目光又落到了那个服务员的身上。几个日本“武士”还在殴打他,不过这人也算是有一副硬骨头,硬是没有吭声,更没有求饶。
“我们走吧,少惹麻烦事。”张延年拿出了钱包,准备付帐。
“你出去把车开过来。”王仁皓站了起来,他也有点看不过去了。
“唐狗,你叫一声‘大爷’,我们就饶了你,哈哈……”
那个日本人显得很嚣张的样子,王仁皓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吓得一跳,然后转过了身来。“你是什么人,别来管麻烦事,小心大爷揍你。”
王仁皓笑了笑,就在对方不解的看着他的时候,一拳头就打了过去,直接把那个比他矮了一个头的日本人打飞了出去。这下,另外几个日本人纷纷拔出了腰间的木制武士刀,而王仁皓也不紧不忙的拿起了旁边的一根凳子,然后看了一眼,张延年,让他赶紧去取车。打群架的话,王仁皓可是老手了,他从小就跟温州城里的小混混打架,在这种场合下,一张凳子绝对要比几把木头做的破刀的威力大得多。
不出两分钟,另外四个日本人都被打趴在了地上。王仁皓朝最近的一个吐了口唾沫,然后伸手拉起了那个餐厅的侍者。张延年也把车开了过来,王仁皓根本就没有说什么,直接就把他推进了车里。
“直接回使馆,其他的地方不要去了。”
那个鼻青脸肿,嘴角还在流血的年轻人有点惊讶的看着王仁皓。“你是唐帝国的人?”
“对,我是唐帝国的海军军官,现在是帝国使馆的武官。”王仁皓盯了他一眼,“开始为什么不还手?”
年轻人一愣,立即低下了头。
“你还是不是唐帝国的臣民?我为你感到羞耻!”王仁皓的话一点都不客气,“竟然在挨打的时候不还手,唐帝国的臣民,绝对不会挨打不还手的。”
“我还有母亲,妹妹,我不能得罪那些人。”
“他们是什么人?”王仁皓咬了咬牙,这绝不是挨打不还手的理由。
“他们是‘一和会’的,东京最大的帮派的成员。”年轻人仿佛找到了理由一样,“你是武官,是帝国军官,自然不怕我们,可我什么都不是,如果我得罪了他们,明天就会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为什么不离开日本?”王仁皓点上了烟,然后也给了那个年轻人一根,这确实是个理由。
“我也想,不过,我没钱,我也不知道回去后做什么。”
王仁皓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说道:“回去后,你可以选择参军,你现在多少岁?二十,还是十八?为帝国卖命,远比在日本做狗强!”
“可是我的母亲,妹妹她们……”
“她们难道不能回去,帝国有什么法律禁止你们回国?”王仁皓冷笑了一下,就对前面的张延年说道,“想办法安排他们一家人返回帝国,等下就派人去把他的母亲,妹妹接到使馆来。”
王仁皓并没有问这个年轻人的名字,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是觉得,他应该帮助一下这个受苦受难的同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