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 章 回绝
次日。
因为明天就要外出打工，周小七今天早早的便起了床，徒步去菜场割了点肉，又杀了家里唯一一只老母鸡，做了一大桌丰盛菜肴。
“泽儿，吃饭了。”
里屋的唐泽听到母亲呼喊，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露出的，却是一对有些迷糊的黑眼圈。
昨晚的他一夜未睡，父母的一次次交谈让他彻夜难眠，家庭的贫困犹如一道道利箭扎在他心头，令他久久无法安睡。
唐泽撑起身子，昏昏沉沉的从坚硬的木板床上翻身而下，随意披上一件棉衣，在床下找到一双破棉鞋往外走去。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唐泽心里早已知晓，昨夜思考一宿，他也早已想好了今天要说的措辞。
由于人还没到齐，唐泽上桌之后，先是扭头打量了一番这个记忆中的老家，家里一共两间屋子，父母和他住在竹屋，哥哥一个人住在新起的砖房中。
菜品一碟碟端上了桌，没过多久，唐泽身前就整齐摆满了三个肉菜，两个素菜以及一大盆鱼汤。
未重生前，唐泽餐桌上几乎顿顿都是山珍海味，鸡鸭鱼肉，然而，重生以后接管的这副年轻躯体，已经是有好些天没吃过肉了，更别提是如此丰盛的菜肴，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菜肴，直接就把他肚子里的馋虫给勾了出来。
闻着空气中漂浮的肉香味，唐泽嘴里不可控制的分泌出了唾液，他看了眼父母，父母这会儿还在厨房忙碌，需得再等一会儿才能开饭，如今的他，只能眼巴巴瞅着。
最后一个炒菜也被母亲端上了桌，父亲、哥哥、母亲相继落座。
一家人吃饭并没有什么讲究，众人落座后，便各自拿起瓷碗，舀了一大碗米饭，而作为小儿子，唐泽的饭自然是老妈帮忙舀的。
唐泽接过瓷碗，将香喷喷的米饭送入嘴中，家有良田，这些大米都是唐泽自家种植的，稻米香气扑鼻，米粒口感软糯，十分好吃。
米饭轻嚼入肚，唐泽又在铁盆中夹了块肥美鸡肉放入碗中，米饭配鸡肉，油腻的香鸡沾着米饭，那滋味，那口感，那可盖了帽了。
不得不夸赞母亲厨艺，鸡肉炒的香味浓郁，一口下去，唐泽吃的满嘴流油，一脸满足之色。
“泽儿，你想不想跟你哥一起出去打工，我们去你表哥那里，一个月有两千块。”听着母亲说着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话语，唐泽此刻的心情，却是和上一世截然不同。
上一世，当一个从没拿过百元大钞的穷孩子听到能得到两千元时，心中那种热切、那种激动根本无以言表，当场便同意了下来。
唐泽嚼咽鸡肉的嘴已停了下来，他盯着母亲因常年劳作而被晒得黝黑的脸庞，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
母亲去浙省，原因就是邻村表哥谢连熊在浙开了个快递站点，上一世，他同大哥唐权一起在站点里帮忙套套牌，理理货，每个月能领到2000工资。
对于14岁的唐泽而言，这份薪资已经高的不得了了。
可是，走过一遍的路，再重新走一次，真的值得吗？
看着母亲一脸严肃的样子，唐泽放下了筷子，两世为人，此时此刻，他竟有些不敢直视母亲眼睛，低着头，支支吾吾的道：“妈，我我想继续上学…”
周小七听言，沉默了半晌，相比之前，她的情绪明显低落不少，却是没有严声回绝，“嗯，你想念书那就好好念吧。”
周小七出生于云省边界村寨子，没上过学，一字不识，甚至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在家里，她是严厉的，但多数情况下，也会尊重孩子们的决定。
父亲、哥哥在旁一句话也没说，也不敢说，母亲作为这个家庭的一家之主，话语极具分量，任何人都无法忤逆她的决定。
父亲今年53岁，大了母亲整整19岁，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民，干活有把子力气，但在唐泽看来，父亲根本不算是个好男人、好父亲，他抽烟酗酒打牌样样精通，没文化的母亲就是他花钱买来的，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二人，也是隔三差五的吵架。
唐泽的拒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一家人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夹着菜。
吃完饭后，周小七扛着锄头，在后院除草。
无所事事的唐泽坐在田边看着母亲劳作的样子，母亲在家穿着很是随意，是那件自打唐泽记事起就一直穿在身上的大棉袄，棉袄经岁月沉淀，满是尘垢，又脏又破。
地还没锄多久，天空就开始下起了雨，雨滴淅淅沥沥的落下，土地被浸得柔软，泥渍从水坑中溅射而上，沾上周小七裤角。
下雨天做不了农活，周小七回到家后，又开始忙碌别的家务。
明天就要外出打工，周小七剩余时间并不充裕，她拿起菜刀，蹲在院子台阶上，反复剁着猪草。
唐泽看了一眼屋内，哥哥唐权正窝在房间里打着插卡游戏，父亲说是出去找点活干，挣点家用钱，实际又是去了小镇上打牌。
站在院外，见到母亲这副浑身脏乱的样子，一股难言的苦涩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无形间充斥唐泽整个内心。
刚刚被雨淋过的母亲浑身都是乱糟糟的样子，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污垢，没有色泽的干燥头发像鸟窝一样乱蓬蓬的，夹杂着一些草叶和灰尘，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明亮，但也透露出疲惫和无助，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狼狈，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昨晚在规划完创业之路后，唐泽欣喜若狂，幻想着将来的美好，可当他看见浑身脏乱的母亲这一刻，所有美好尽皆烟消云散，只剩得满腹心酸。
“妈，我来帮你。”唐泽走到母亲身旁坐下，时过数年，脑海里的农活并未遗忘，他娴熟的将成捆猪草拿到砧板上。
坐在母亲身旁，唐泽也更清楚的看到了母亲身体状况，她那双剁猪草的手又黑又廋，手背之上已完全没了色泽，干枯而发黑，掌中一层层厚厚的老茧龟裂，有似刀割般的条条划纹触目惊心，干瘦的手掌紧握着菜刀劈剁着，甚至能清晰看到上面的骨架。
很难想象，母亲这时才34岁。
令唐泽真正感到痛心的是，母亲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表露，紧绷着脸显得庄严而狠厉，可从她枯黄而消廋的脸容上，不难看出她过的是何种苦日子。
母亲嘴上没叫过一次苦，可除了嘴，她身上的任何地方，都是能够看见生活带给她的满满苦痛。
如果没去过大城市，没见过那些披金戴银的贵妇，母亲这副样子，他一辈子也不会心疼，可是，见识过那群豪车相伴，手挽皮包的贵妇人，他又怎么能忍心看见母亲再过这样的生活。
见母亲忙碌半天，连一杯水都没喝过，唐泽默默放下猪草，颤抖着身子去到里屋，倒了杯开水递给母亲，“妈，喝水。”
周小七放下菜刀，看见儿子眼带泪水的目光，心中不禁感到诧异，只觉得儿子是懂事了，会心疼妈妈了，嘴角也是欣慰的挂起一抹笑容，伸手接过杯子。
忙到晌午，堆积如山的猪草才被剁个精光，
“泽儿，你去换身衣服，吃完饭妈带你上街，明天我们仨就走了，给你买两套衣服。”
周小七明天就要离开，夫妻二人前天经过商量，一致决定晚上把家里养的两头肥猪卖掉，把猪草剁碎，就是为了让猪多吃点，晚上多增点重量，多卖点钱。
“妈，我来热菜，你去喂猪吧。”看着母亲系上围裙准备去厨房热菜，唐泽连忙出声，揽下了热饭菜的家务。
“好。”周小七听后，解下了围裙，拿起身旁的塑料桶，一把将地上剁碎的猪草往桶里装。
桶内有3/1是猪草，其余的则是猪饲料和泔水小料，几样东西混在一起用沸水搅过之后，满满的猪草便全粘上了饲料味道，猪很爱吃。
正因晚上就卖猪的原因，茅厕猪栏里两头猪喂的很勤，基本上三个小时喂一次，而猪也一副喂不饱的样子，猪食一倒进石漕就被两头肥猪抢着吃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