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一个轮回
（此章节无实际内容，跳过不影响阅读）
冬天的大街上，刚下了一场雪。
一处不起眼的墙角边蜷缩着一个人，看样子已有六七十岁了，穿着件短不够短，长不够长，貌似也不够厚的勉强可以被称之为棉袄的破烂——不过襟上肘上已经露出来的柳絮证明了这玩意连棉袄也算不上。
脸似乎有许多日子没洗过，看不出肉色，只有两个耳朵冻得通红，红得像要落下来的果子。惨白的头发在一顶破小帽下杂乱的髭髭着，眉上，短须上，都挂着些冰珠。
“来来来！”
富丽堂皇的朱红色小门开了，这里是大宅门的后门——有人蹲在正门的话是会被赶走的。
里面一个穿着厚厚棉袄的伙计端着一大筐的发黑的馒头，往地上一扔。
面饼落在地上的声音不大，还没等它们落地，门口周围好几堆雪突然倒塌，身着破烂的叫花子一股脑涌到那边，哄抢着为数不多的面饼。
老人也想过去，刚刚勉强起身就被几个年轻小娃儿撞开了，趔趔趄趄倒在了刚才另一个叫花子跑出去的雪堆上，却并没有摔倒在地的疼痛，用手一摸，是一条冰凉的人的手臂。
老人并没有感到害怕或者吃惊，扒开雪堆，把死者身上的几块叫做衣服的破烂拿下来，盖在自己裸露出来的皮肤上。
虽然抢不到食物，但是一身棉袄在身上，虽然柳絮芦花做的棉衣保暖效果不敢恭维，但在这大冬天和那群只能穿单衣的小娃儿比，谁更幸福还说不准呢。
也就是那群小娃儿不知道过日子，夏天一来就把棉衣卖了，到了大冬天只能冻死在这大街上喽。
“老爷爷，吃吧！”
老人感觉到一阵温热，看到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孩坐在自己前面，蓬松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另外露出来的半张脸满是泥巴，好像是故意抹上去的，身材小巧，脚上却没有鞋子，幸好这身裤子比较长勉强包住脚。
正是平常自己经常照顾的一个小丫头，怀里抱着几张面饼，看来收获不错。
老头没有谦让，接过一张就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他也吃不快了。
“小丫头，今年怎么到这里来了？”
“等人。”女孩坐在老头跟前，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话说你今年多大了？”
女孩一愣，稍微思考了一下：“15了吧……”
“15啊，”老头一边吃着饼，一边说，“想当初，我女儿十五的时候……”
这个老头曾经混得也算是不错的，年轻时候娶过老婆，挤在一个小院子里，小两口和五个娃儿住一间房。
后来，家里的地被抢了，没了地，只能来这城里找营生，年轻时候的他有的是力气，一天恨不得干十三个时辰，即使如此小儿子也从来没得衣服穿，不过也能勉强能保住老两口带着五个娃儿活得下去。
“后来呢？”女孩问，“你的女儿和老伴呢？”
老头抹了抹脸上的雪：“死了，当时晋军打了过来，五个娃儿死三个，死了也就草席子一裹，丢了也算了，哭了一场就没事了。没法活了，婆娘只能进了黑房子去卖，在里面被折磨死了，已经有，四五十年了吧，谁知道，我这老头子也不知道多久了。”
“那场战争如果是当年齐晋安平之战的话，应该是四十四年前，”女孩眉头一皱，“黑房子？”
老头指了指，女孩往那边看，是个青楼。
两口子一个打长工，一个卖身，儿子长大了，瘦得肋骨外露，也跟老头打长工。
后来小儿子长得差不多了，却染了病，没得钱治，找了个神婆，念了几句咒语。小儿子自然是治不好的，终于在床上咽了气，神婆偷了屋头几样东西就跑了。
再后来女人也死了，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只是有一天出去了再也没回来。
那时还年轻的老头去找，有伙计说是被一个公子哥打死了。
老头问尸体呢？伙计说尸体被衙门拿去，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老头也没去找，他知道去了也肯定得被轰出来。
从此以后家里就剩下老头和最小的女儿相依为命了。
那年女儿是十五岁，一伙土匪路过那边，占山为王，看上了这个小姑娘，花了几贯钱买走了——实际上就是抢走的看着这老头可怜勉强给了几贯。
后来听说官军打了过来，女儿和她的孩子被扔下进了军营，还在吃奶的孩子被活生生摔死了，女儿一个人回来的时候浑身青紫。
再再后来，官兵走了，自然就发生了饥荒，老头没有办法，带着女儿，跟着一伙人稀里糊涂来了济州。
他年龄大了，去干活也没人要他，担心死在自己这里晦气，好不容易找了个活，年轻的长工也欺负他，最终流落济州街头。
女儿最后还是走了母亲的老路——也只能走这条路了，进了黑房子，老头过去看过几次，过得挺好的。
“小丫头，不是我这个老骨头坑你，外面的人都骂这个黑房子，好几个年轻小伙子，不也三天两头去吗？我丫头在那里，在那里地位是低了点，可是吃喝也不算特别愁，你还年轻，说不定被哪个公子哥看上……”
女孩面无表情：“你让我去青楼？”
“不不不，我老头子可没这么说！”
老头年轻时候在各种地方混过，是个人精，听出这女孩子有点生气，便就此打住，挫起一团雪，一口雪一口饼默默吃了起来。
“丫头，你说，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打仗？”老头啃着面饼，满脸风霜。
“我也不知道，但有位朋友告诉过我，是因为生产，人类生产了太多他们消费不了的商品……”女孩继续和老头说话，却没了回应，“老爷爷，老爷爷？”
女孩抖了抖身上的雪，看向老头，老头的饼已经掉在了地上，女孩把手放在老头的鼻孔前，已经没了动静。
冬天到了，济州的大雪很厚，掩埋了太多太多——不知道的安静了。
看着老人冻僵的尸体，叶绫一时无言，沉吟半晌，一挥手，她和老人的尸体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街角，来到一处树林中。
一道赤金色的光芒突然从叶绫身上闪现，从她的额头开始，瞬间覆盖了整个身体，头发变得亮丽且顺滑，整齐地垂落过肩，肤色白皙如玉，显得格外光洁透亮，眼睛则完全变成了紫色。
“你让我送的东西，我已经送到了，”叶绫将老人埋葬在这里，对着另一个坟头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名字，但衷心希望你们在下一个轮回中能有更好的生活。”
叶绫顿了顿，又补充道：“下一个轮回，会变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