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章 憋屈

    烟种太小了，撒播之前，须先羼入数倍筛好的细土，拌匀了，然后均匀地撒入烟畦里，上面再覆盖一铜钱厚的细沙，然后用喷壶洒水……这真是一个下功夫的活儿。最后在烟畦两边插入棉槐条子，两两相对弓起一个弧度，固定住，中间横着用细绳连结在一起，上面再覆上塑料薄膜——一个小拱棚就完成了。一个个拱棚完成以后，整齐地排列着，在阳光下白花花闪烁着光芒。之后便静待种子发芽。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老五便来到烟畦这里，用一根光滑的细棉槐条子，将凝聚在塑料棚上的水珠轻轻地震落下去，以利于温暖的阳光透进烟畦里去。这工作跟生产队里送粪推车比起来，就跟玩儿似的。这就是技术活儿呢。老五想。

    中间揭开膜又喷了一次水，之后烟种便开始发芽，娇嫩的绿色便露出来了。烟苗出齐后，密密麻麻的，得间苗了。队里的妇女一齐出动，她们每人手里拿一个葫芦瓢，两人一对，对脸坐在烟畦的两边，按照老五的要求开始间苗。老五说:“咱这头一次间苗，大家就先按照一指宽的距离为准。指与指中间的这些烟苗就不要了，就耍间出来……”并亲自示范给大家看。“要求是一指留一棵烟苗。但这烟苗也太小了，不是一次就能间利落的，大致得需要三次间苗。第一次间苗，一指宽的距离咱先间出个大慨来……”

    “老五兄弟，过来看看这样行吗？”不断有人喊着老五。

    老五也便不断在这些妇女之间，不断在畦与畦之间走来走去，检查并指导着。

    老五的媳妇也在其中，她与庆平媳妇一组，两人头对着头，庆平媳妇说:“看恁家老五，这技术员干得，有模有样来！”老五媳妇瞄一眼老五，也是神情高兴的样子。

    一会儿，烟站技术员小王也过来了，队长盂庆祥也过来了，连支书潘有金也过来了，老五和他们一起，一个畦子一个畦子地看着。有金感叹说:“这真是个功夫活儿！”老五说:“急不的，慢不的。”有金说:“有钱买种，无钱买苗。这功夫该下就得下。”

    然后一行人又走向另一边，研究起烤烟房的具体选址和建设事宜。

    回头，吃饭的时候，庆平媳妇跟庆平说起老五的事，庆平好久没有说话儿，忽然叹一口气说:

    “要是潘有金继续在3队当队长，这活儿还轮得到他老五？可现在……”

    现在队长是孟庆祥。因为庆祥与庆平媳妇曾经的那一段瓜葛，庆平早已把庆祥视为这一生一世的敌人，他又怎么会去巴结他呢？因此只能无奈地叹息。大有虎落平阳的意思。想一想这一切的根源，终归还是在媳妇这儿，心里不免对媳妇也突然冷淡了几分。

    感受到了男人的冷淡，庆平媳妇真是憋屈极了。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生了这样一对倒挂葫芦似的奇大的让人误解的奶子呢！姑娘时让人误解不是姑娘，现在喂了四个孩子后，下垂得厉害，背后又被人唤作“老母羊”。自己这辈子吃亏就吃亏在这对玩意儿上了。她现在有些后悔，当初将那事儿告诉庆平干啥？然后又气庆平，怎么这样小心眼儿呢，一个大男人家！然而她更加气庆祥，你什么人呢，诬陷人家大姑娘不是大姑娘，每想起这事，她就恨得不行。她觉得这辈子她都不会原凉这个人！

    庆平垂头丧气推了一个月的小车，他的心情坏到了极点。这一个月当中，给她拉车的姑娘换了又换，谁也受不了他的臭脾气。使劲儿拉车吧，庆平骂人家着急去奔丧；稍微松一下劲儿吧，庆平骂人家八辈子没吃饭，唉，难将就。最后连副队长春明也不耐烦了，他指着庆平说:“再换人没有，你自己推就是！”

    背后大家议论说:“肯定是后晌在‘老母羊’身上没有吃饱，邪火儿无处发导致的！”

    “扯淡！推一天小车，累得半死，他还那么浆性？我不信！”

    “是‘老母羊’吃不饱还差不多……”

    好在，土粪终于送完了。庆平这时作为一名泥瓦匠被抽出来，加入了烤烟房建设的队伍之中。看着春光、庆喜、老四他们依旧推着车子，从山岭上往下运送石头，手拿瓦刀、锤头的庆平师傅郁闷已久的心情才舒展了一些。但眼见在工地上指挥来指挥去的老五，刚舒展的心情立马又开始缩水。庆平感觉，这个第3生产队他是再不想待下去了，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