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破壳的温暖
王幽站在那，厨房里的人似乎是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探出一个头来查看。
顺势看去，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是李瑛在厨房里。
看着出来查看的人，王幽没什么要说的，她越来越不想和父母交流。
李瑛也不知道说什么似的，有些干干地看着王幽。
两人就这样无言地看着彼此，气氛有些僵硬。
王幽先熬不住了，她淡淡地应了声，点头示意，随后就要动身离开。
看着要离开的人，李瑛最终还是出声了，她关心地问了句，“阿幽，我煮了面，你晚上没吃东西，现在应该饿了吧”，她想起王幽没吃晚饭，于是问了一下。
她已经吃过了，这会像是关心晚上没吃饭的女儿的母亲一样，躲在厨房里面给女儿做了点吃的被抓了现行一样。
她尽量朝王幽摆出一个母亲的笑容，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慈祥的母亲。
虽然彼此间的感情并没有多深厚，但是她还是想趁现在尽力挽回自己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
她现在想尽力弥补一下，哪怕是这样一些简单的关心也好，能弥补一点是一点。
王幽摆了摆手，“不了，我不饿”，她拒绝了李瑛的心意，而且她也没感觉到肚子饿。
对于这种少吃一顿饭的情况她又不是第一次了，早就已经习惯了，现在即使少吃那一顿也不会有多饿。
“哎，你这孩子就是嘴硬，没吃东西能不饿吗？”，李瑛出声拦着她，让她坐下等会，马上就把面打出来。
“看你没吃饭让你吃点你也不乐意，真是的”，李瑛嘴里一边啰嗦着，一边转身回到厨房里捣鼓了起来。
像是怕王幽直接拒绝地走开，她刚进去没多久就立马端着一碗面走了出来。
她几乎没用多少时间就打好一碗面，有些急匆匆地从里面杀了回来，生怕出来的时候王幽已经不在了。
李瑛直接把面放在餐桌上，招呼王幽赶紧过来坐下吃面。
她担心王幽会逃跑，于是直接几步上前将王幽揽住，将她拉至桌前，按着她身子令坐下。
“趁热吃”
李瑛丝毫没有要和她商量的意思，只是让她把面吃了。
随后她不再多话，神色有些不自然，直接转身回去了厨房内。
李瑛像似逃离似的躲回厨房里，留下王幽一个人在坐餐桌上。
看着那像是藏了什么怕被发现什么一样逃开的人，王幽撇了撇嘴，其实她知道，那是因为李瑛的面和她的不一样。
她明白，李瑛并没有把所有东西都分给她，她那样是因为怕自己看到她碗里的东西和自己碗里的不一样。
她担心王幽会因此生气、或者感到介意。
李瑛以为王幽不知道，但是王幽其实都知道。
那还是她上初中的时候，一次她晚上起床尿尿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过去了许多年，王幽只能依稀记得一些零碎的印象。
初中的时候，她其实心理状况和情绪一直不太好，晚上常常睡不着，因此起夜的频率也比较频繁。
那一天晚上差不多也是十二点左右，她照常起来去上厕所，在她路过厨房的时候看到了李瑛晚上在搞夜宵，她出于好奇就去看了一眼。
她去的时候李瑛刚好没在厨房里，她记得那天李瑛弄的炸鸡和披萨还煮了碗面，只不过她没多关心，照旧去上自己的厕所。
上完厕所出来后，刚好碰上回到厨房里的李瑛，那时她就站在外面看了一会，也是这样被李瑛给发现了。
吃独食发现了的李瑛探出头来，看到了站在外面的王幽。
那时的她也像现在这样，将王幽拦了下来，像是给封口费般让王幽坐下来一起吃，只不过她最后端给王幽的只有那碗面。
她没发现王幽其实已经知道了。
当然王幽当时没想明白，以为是李瑛把面让给了她，随着长大，她才明白为什么李瑛当时只端出来一碗面。
“其实她就是不想分享那些她喜欢的东西而已”，王幽清楚，她也很识相地没再去打扰过李瑛吃夜宵，即使被李瑛叫住她也定定地拒绝然后离开。
她明白，不想分享的东西，那就不要分享了，即使分享了也不会快乐的。
分享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或者说，应该只有快乐值得被分享。
王幽低头看着那碗面，一个荷包蛋、几片午餐肉、还有许多拉面的配料搭配上两块大块的卤牛肉，碗中被一片金灿灿扑满，汤底浓郁的香味，和看起来诱人可口的面条汇聚在一起，成了这碗豪华的餐蛋面。
闻着从面碗中传来的香味，那热汤上飘着的油花仿佛勾的人想立刻下嘴。
但是王幽并没有动筷子，她只是闻着这碗面的香味，转头看向厨房内，像是在等还没从里边出来的人。
她想看看李瑛的面里放的是什么。
她有些迫切的想知道李瑛这次分给她多少，又留给了自己多少。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太好，毕竟面本来也不是她弄的，她又怎么好去计较分给了她多少。
不过她的内心此刻就是想验证一下，像是放在柜子上年少时无法够到的物品一样，现在长大了就是单纯的想去试一下当年自己究竟差了多少。
不过里面的人有一会了也还是没有出来，她有些不想在这原地等待了。
于是王幽起身，朝厨房那走去，里面的人像是意识到王幽接下来要干什么一样，先她一步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
李瑛维持着有些不自然的笑，像是努力在扮演一个和女儿感情很好的母亲。
她看了眼桌上未被动过的面，出声催促，“阿幽，快吃吧”，她看着站在那的王幽没有丝毫要动筷的意思，有些奇怪地询问她是怎么了。
王幽看了眼李瑛空空如也的双手，她沉声问道：“你的呢？”
她的声音本来就是比较低沉的女中音，此刻不再像往常那样高昂着声调清脆地说话，反而是压低了下来。
这令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来自幽谷中低语的回响，低沉浑厚的音色带着一种空旷感，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在轻声质问般，充满了忧郁的色调，与她这个年龄有种强烈的违和。
李瑛有些意外的看着站在那的王幽，有一瞬间，她仿佛看见自己面前站了一个冷酷的成熟女人，而不是她的女儿。
有那么一瞬间，她才想起来王幽这个孩子已经到底有多成熟。
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和关心过王幽这个从小独立的孩子究竟成长到了什么样程度。
似乎是彼此之间隔的太远，此时想要重新拾起母亲这个身份的李瑛，在这股巨大的疏远感面前，她与王幽之间的关系仿佛熟悉的陌生人一般。
说有情，从她这么多年对王幽干的事看来，似乎确实算不上多有感情。
说无情，但她又一直维持着一种不冷不热的关心和作为母亲的身份性责任。
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这么多年来，她觉得自己对王幽来说就像是一个让王幽感到痛苦和窒息的母亲，让她觉得自己根本不爱她，但那种夹杂在中间的关心却又让她觉得这个母亲只是表达的不够好。
李瑛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一个母亲的爱。
她怔怔的出神，直到被王幽拉到椅子上坐下才回过神来。
王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她已经得到了自己问题的答案了，无论是心里还是嘴上的问题都是。
她把李瑛拉到椅子上坐下，那碗面就在她的面前，王幽一口都没动过，还是她端上来时的那样。
李瑛回过神来，她有些眼馋地看着那碗面，嘴里不停地在吞口水。
王幽看得出她馋那碗面，于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吃。
从李瑛一直没从厨房出来时，王幽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猜可能是李瑛这一次真的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她，所以才一直没从里边出来。
李瑛像是在担心她因为这件事愧疚一样，打算就在里面等着她吃完才出来，不希望她发现自己没得吃了。
但是王幽误打误撞地破坏了她原本的想法。
王幽将筷子递到了李瑛的手里，把那碗面推的离李瑛近了点，“你吃吧，我说了不饿”，她让李瑛趁热吃，她刚才摸了下，面依旧是热热的。
看着王幽坚定不移的态度，李瑛是清楚王幽的性格的，这孩子说了不吃就是不吃，她真的想吃的话，她也是那种一边吃的同时嘴上说着不要的那种人。
李瑛清楚，王幽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口嫌体正直的孩子，其实她远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凶悍，内心还是柔软的。
所以李瑛才会担心王幽会抑郁，或者出现其他的心理问题，她没见过王幽释放压力过，自然会有这种担心。
于是她也没有再推脱，直接拿起筷子开动了起来。
她吃着面，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李瑛没有太多爱好，吃美食就是其中一个，每次只要看到好吃的她就嘴馋，只要吃上她就觉得满足。
李瑛看着站在一旁的王幽，“阿幽，要不我在煮点吧”，她还是在意王幽没吃饭这件事，怕王幽饿着要给她煮点东西吃。
“不了，我不喜欢晚上吃东西”，王幽还是回绝了李瑛的好意，她真的不饿，而且她想验证的问题得到了答案。
王幽离开了餐厅，离开前李瑛看到了她脸上的轻轻一笑，随后她洗了把脸后就重新回到了房间里。
她离开的背影里有些解脱的轻松感，李瑛看着，内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她也不知道王幽是因为什么而发笑，可能是因为她的关心，也可能是嘲笑这个对这个迟来的爱。
不过看到她像是松了口气般，从背影里透露出一种解脱。
“想必她应该心情好点了吧，看着不像有问题的样子”，看着离开的人，李瑛心想。
她担心王幽会有心理问题，现在的王幽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毛病的样子，这样她反而放心了些。
不过她还是惦记着王幽没吃东西的事情，她是个对吃很计较的人，所以她也格外在意晚上没吃东西的王幽。
虽然王幽说过不饿，她心里还是放不下。
不过带着这份担忧和不解，也没耽误她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影响她继续享用着自己面前的美食的速度。
王幽回到了房里，她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事情。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李瑛没有藏起其他的东西，而是真的把唯一的那一碗面端给了她，这令她倍感意外。
原本她以为李瑛对她的感情会越来越淡，甚至越来越讨厌她的。
就像以前一样，总是用一副不冷不热，充满强制的行为来对待她。
不会和她商量，不会问她，丝毫没有在意她，只是单纯强制地在她身上执行着自己的想法，只有完成后才能听到那若有若无的关心。
换做以前说那是恨也说不定吧那种感觉，不止像是单纯的恨铁不成钢一样。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们巴不得狠狠地拿起锤子将她敲成一块精铁，敲成想要的形状，她似乎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说她不爱自己，但是那种感觉又无比微妙，她只能感觉得出李瑛并没有彻底不爱自己。
那这能否说她还爱着自己呢？
其实她也很疑惑，无法解答这个疑问。
不过经过今晚的事情她还是稍微感觉到了，李瑛和她一样，在内心里不确定自己和对方彼此之间是否彻底没有爱了。
就这样抱着试探的心态，这么多年来互相维持着这个微妙又随时会断开的关系。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互相理解”吧，青春期的孩子心思很难理解，而且是在这种奇怪的环境下。
李瑛的不作为和王幽的任性，互相将这个距离扩大，彼此都无法理解对方，以至于最终变成了这种情况。
不过今晚，她还是从那简单的一件事情上感受到了李瑛在试图为这段关系化冰，在拉近两人的距离。
母亲终究还是爱着自己的孩子的，虽然有些遥远和不明显，虽然迟到了许久，但是那点温暖，比起之前的寒冷，此刻到也显得非常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