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十二盏路灯
就像是有人用手中的刚削好的尖锐铅笔用力在装满红色颜料的瓶子上划开一道口，随着一道刺耳的声音，红色瞬间喷涌而出，伴随着的还有四周的寂静。
这是那位布加迪大叔在接受讯问时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世界知名的作家写的小说开篇。
但他说的一点没有偏差，因为在那一瞬间，布加迪大叔正好站在高架桥的栏杆边上目睹了那惊心动魄的画面。
此刻的高架桥已经被晃眼的红色警灯包围，警车的警报声、黄色的警戒线、鲜红的垃圾桶、散发腥味的水沟将今夜的不夜城装饰得如同一本恐怖小说封面。
封面的中心位正是已经被带到案发地点的布加迪大叔和正在做笔录的刑警。
“其实哇，我也看不是很清楚啊，就是一个肥头大耳的人直接从桥上跳了下来，正好撞在桥下那个臭水沟旁边的垃圾桶里，那个声音差一点给我搞聋咯！还有哦，更恐怖的是这个人撞倒了垃圾桶，从垃圾桶里又掉出来一个，那个血喷在这个尸体上我才看清竟然是女尸哇！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哇……”
“那你认不认识这个跳下来的人？”一旁的刑警拿着笔，语气没有什么起伏。
布加迪大叔暴躁地按住刑警手中的记录本：“不是，这么一瞬的事情我哪看得清莫！恁这不是为难我莫！”
刑警倒也没有因为大叔的这一举动产生任何的波动，继续在记录本上刷刷记着什么。倒是大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欸，小哥，怎么不问问我认不认识另一个？”
本就是黑夜，这位刑警小哥又背对着警灯站着，大叔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他那一头银发相当扎眼。
从他拿着笔记记录的白皙右手估摸着能看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于是在心里悄悄感叹这小伙子年纪轻轻就一头白发，而且看着刚从事这工作，碰到这么棘手的案件竟然如此冷静，真是个怪人。
这个“怪人”却在大叔随口问出这个问题时，“唰唰”写着的钢笔突然一顿，多出来的墨水没有及时散开，在写了一半的白色横线纸上慢慢晕开……
……
狭小的出租屋里，狄懿看着日记本上晕开的痕迹，烦躁地将笔丢开，揉了揉已经发硬的头发，太久没有继续大学的习惯写日记了，现在想写点什么却觉得没有必要了。
他回头看了看倒在门口的草莓熊人偶服，叹了一口气。
毕业之后连续三年的求职失败都没有打倒他的斗志，本以为只要自己肯吃苦肯努力总会有一点起色，甚至是在这样的大夏天穿着这么厚实的人偶服出去发传单，他也坚持了两个月了，但是这一次着实是一点生的希望都没有了。
他想找个地方自杀！
似乎是为了给自己打气，他撕下了被墨水弄脏的那一页日记，在手里揉皱后丢进了垃圾桶，转过头深吸一口气将草莓熊的头套套上，一把拉开破旧的木门。
“吱呀”一声将一阵风送进这狭窄漆黑的屋子里，吹起了书桌上被丢开的钢笔虚压着的一张纸条，朦胧的月光下隐约能看到几个用报纸上剪下的字拼贴而成的大字：
不夜城高架桥第十二盏路灯，希望在那里等你。
就在他看完这行字的刹那间，他的双眼像是被一阵雾气蒙住一般，失去了亮光。
下一秒，他就像是一只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那般，机械地朝着屋外，径直走了出去……
狄懿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不夜城最繁华地区的高架桥上了。周围十几辆警车将自己团团围住，警笛声吵得狄懿的耳朵生疼。
“这里就是高架桥上的第十二盏路灯吗？”
其实狄懿自己也不知道写纸条的人是谁，为什么知道自己正在找结束生命的方法，又为什么要指定这个地方，自己又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
狄懿的心里此刻有着一万个为什么，但是高架桥上被狄懿堵得水泄不通的车主们不给他问为什么的时间，拼了命地按着喇叭。
刺耳的喇叭声，前来劝导的警察的问话声，仿佛被什么东西过滤了一般，只有模模糊糊的声响进了狄懿的耳道里。
“看见桥下水沟旁的垃圾桶了吗？”
倒是有个十分清晰的低沉的声音占据了狄懿的耳道。这声音虽然像是人，但明显没有真正的人声带着感情。
这声音冷冰冰地引导着狄懿朝桥下望去，水沟旁的垃圾桶赫然立在那里。
奇怪的是，明明是黑夜，即使有射灯，平时也照不到这个垃圾桶。此刻却仿佛有强烈的灯光将这个垃圾桶当作舞台的主角来照，使得他往下一望就能马上看到。
没等狄懿回应，这个声音就像按了监控似的再次响起：
“就朝这里跳吧”
这个声音毫不客气地向狄懿发出命令。
意外的是，狄懿没有遵守这个命令。
他似乎还保留了一丝自己的意志，而这个意志正悄无声息地与这仿真人声对抗着。
那声音犹豫了一下，不肯放弃，继续道：
“别怕，跳吧。”
这一次命令的语气换成了较为温柔的劝说。
但是狄懿仍然没有反应。
那声音又停顿了几秒，似乎是生气了，隐约能听到它嘟囔着“怎么回事？程序bug了？”
然后不知何处传来了拍打机器的声音，似乎是觉得仍然不行，狄懿的耳畔又响起了类似于电脑重新启动的声音。
紧接着那个声音更大了一些：
“跳！”
这一次只有这样一个字，但语调里满是怒气。
而就是这一次，它成功了！
话音刚落，狄懿的手就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控制着，扶着高架桥的栏杆，左脚机械地跨了过去。
旁边随时准备冲上来的警察们一看情况不妙，正准备冲上来将这个想不开的年轻人拦下来，却在和他对视时全部僵在了原地。
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早已没有了黑眼球，却丝毫没有被挖走的痕迹。
不知是被吓坏了愣在原地，还是时间凝固了所有的警察，高架桥上的人们愣愣地看着这位年轻人如机器人一般跨过了高架桥上的护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