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章 丢了唯一的寄托
林稚和魏薇薇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刚刚结束了一下午的动物园游玩的两人都很疲惫。
“小稚你看,那晚霞真美。”等红绿灯的时候,魏薇薇忽然兴奋的拉扯她的衣服,“我要把它拍下来发给我的宝宝。”
耳边是清凉的晚风,不再燥热的夜晚霓虹灯闪烁,抬眼望去,高楼大厦挡不住那片美丽的晚霞。
“真漂亮,要是我男朋友在身边就好了。”魏薇薇撇了撇嘴,“看到好看的,吃到好吃的总是忍不住想起他,异地恋真是太痛苦啦。”
“希望你们两个人能一直走下去。”林稚说。
是啊,要是她在身边就好了。这样美的晚霞,她只在故乡的小山上看过。那时有她,有妈妈热乎乎的饭菜,有爸爸支持她的坚定的目光。这样凉快的风,她或许再也吹不到了,哪怕回到原来站立的高处,也依旧物是人非。
“薇薇,你想竞争班委吗?”
“小稚别慌,我知道你想当班委,我们不是后天开学嘛,开学那天下午临医五班和咱们六班有两班团建活动,你作为临时班委,只要组织好游戏,不要冷场,让同学们多熟悉熟悉,是一个交朋友的好机会哦。”
薇薇,到那时你能不能帮帮我,有一些同学我还不认识呢。我们好好准备准备,有你站在我身边,我也没那么害怕了。
林稚在心里这么想,可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她必须狠下心来锻炼自己,直到变得成熟稳重,紧张又怎样,有爸爸的白玉手镯,她一定可以的。哪怕自己过去从来都没有当过班委而一心读死书,可谁都有第一次啊,林稚,你是大孩子了,你可以的。
那天晚上,林稚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还有两天就开学了,高中的讲题活动还能给她一周的时间准备呢,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完全就是现场直播,根本猜不到会发生什么,却只有两天的时间。看到好多团建活动,都需要组织者调节气氛,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
睡不着,她一骨碌爬起来打开微信,点开江寒的聊天框。
心突然跳得很快,她开始控制不住的手抖,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焦虑发作,她第一反应竟然不再是白玉手镯,而是那只清透的翡翠手镯。她想迫不及待见到她,她开始想念她的声音,她的所有。
”江部长,明天上午一起去逛街吧。“
她马上回复道,”好啊。“
自动脑补出她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态和语气,仿佛落入自己编织的温柔乡。林稚慢慢冷静下来了,心脏却继续控制不住的加快跳动。
第二天早上,林稚顶着黑眼圈,先去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接着便快马加鞭去江寒宿舍楼底下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江寒昨天晚上和部长们在ktv唱到十二点后,大部分部长都回去了,她决定跟着刘洋他们留下来。几人聊的正欢快,江寒忽然收到凌晨一点林稚的消息。
林稚……脑海里闪过那抹娇小的身影。她那日忽发顽疾,喘着粗气瘫倒在餐馆的座位上,林稚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那张乖巧的脸一下子在眼前放大。江寒愣了许久,她们离得那么近,四片薄唇马上就要挨在一起了。
林稚小小的脸没有继续靠近,只是偏过脑袋伏在她耳边,语气十分慌张,她甚至感觉到林稚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姐姐!你,怎么了?”
她这样着急,仿佛下一秒她江寒就要死在她眼前。江寒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没那么痛苦,撑起支离破碎的身体,伸出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不要害怕。”
看着林稚发来的消息,江寒耳边嘈杂的唱歌环境立刻自动消音,她脑海里满是林稚凑上来时,那声短暂急促的“姐姐”。
江寒不是家里最小的,也不是没人叫她姐姐,可这样的“姐姐”,却是不同于小辈的姐姐,里面充斥着的不是要求她以姐姐的身份礼让,不是亲戚见面平淡的打招呼,那声“姐姐”彷佛变成了另外两个字眼,让江寒读不懂其中的涵义。
她越去想搞明白,越清醒。
她将眼前摆放着的白开水一饮而尽,说了声,“我先回去了”拿起包来准备离开。
“不行,你怎么能走。”组织部的刘洋喝的醉醺醺的狠狠拽住她的胳膊,把她的胳膊捏的生疼,“江寒,再给我们讲讲你那前任的事情吧。”
说完,又将她按在沙发上。她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吵得头痛欲裂,浑身发软,决定先闭上眼睛。
她忘记之后是怎么回寝室的,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林稚已经发来好多条消息了。
七点,“江部长,我已经在你楼下了,我们不是说好了七点半出发,你起床了吗?”
七点半,“江部长,我刚才去给你买了杯奶茶,你怎么这么能睡啊。”
八点,“江部长,奶茶已经完全凉了,我不能把热奶茶交到你手上,但你的病有后遗症不能喝太冷的,我只能把你的这杯奶茶给了宿管阿姨。”
八点半,“我好无聊啊,江部长,你看,那里有一只猫和一只狗,它们俩好像在打架。学校里的小动物学长学姐都好胖哦。”
九点,“江部长,我刚才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心跳又变得特别快,现在好了,蹲着和站着都特别难受,我实在是特别难受才给你发消息的,你是不是还在睡觉啊?”
九点半,“江部长,我看着你们宿舍门口人来人往的,你怎么还不理我啊,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十点,“江部长,又来了一只看起来超级凶的狗,它好像是从外面溜进学校来的,浑身脏兮兮的,好可怜。”
江寒瞬间清醒了,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二十了。
她快速打出一行字,”稚稚等等我,我刚起床,马上下楼。“
她从镜子里面看到自己脖子上有红色的咬痕和青紫色的抓痕,连忙用粉扑盖上,却一阵刺痛。
下铺张颜这时候拿着自己的牙刷杯进来了,看到江寒的床帘拉开,便放心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那个一直在咱们宿舍楼地下徘徊的女孩子,刚才被那只恶狗咬伤了。”
“你说什么?”江寒提高音量,把张颜吓了一跳。
“就那个可恶的狗,一扑进来就乱咬人,吓死人了,江寒?刚才是你在说话啊?你们出去千万小心,隔壁宿舍的刘小青刚才出去就中招了,还好那个女生用胳膊替她挡在面前,刘小青没受伤,但是她的手镯碎了,而且流了好多血,宿管阿姨已经联系咱学校警卫处了,只是那个女孩究竟在等谁啊,那个人怎么还不出现,我真替她着急,流了那么多血,还不肯离开。”
江寒的脖子上传来阵阵的疼。
“你别说了。”江寒眼前一黑。
张颜看着一向冷静的江寒这时候忽然像发了疯一样无厘头收拾没有方向,好心递上牙膏,“用我的。”
她推开张颜的手,只套了件衣服便出去了。
“我嘞个去,江寒,你脸都不洗一下?她不会在等你吧?”
张颜在后面朝她吼叫。
江寒见到林稚的时候,她正蹲坐在树下,双眼无神地看着双手中间碎成三块的玉镯。她的右手的手腕处有两个血窟窿,一直在淌血,旁边还有明显被抓的痕迹,渗着嫩红色的血滴。
“林稚!”江寒尖叫了一声,眼泪在声音发出前先渗了出来。她跑上前去在林稚面前蹲下,双臂环抱着她的脖子。
“走,我带你去医院处理伤口。”江寒去拉她没受伤的左胳膊,林稚却依旧一动不动,死死的眼睛依旧盯着那些玉镯碎段,仿佛她若是不这样做,它们就会生出翅膀在她面前飞走。
“稚稚。”江寒摸着她的头,她此刻低着头瞪圆了眼睛,那双眼睛却干裂的没有一滴泪水,江寒却说,“别哭,别怕,姐姐来了。”
林稚听见了什么,猛地一抬头,看见江寒那张娇弱乖巧的脸颊上划过两行泪。
“姐姐?”她机械地重复着,小心把碎片放在受伤的右手上,腾出左手擦去她滚滚而出的眼泪,“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别哭。”
“你跟姐姐去医院,姐姐就不哭了。”江寒的双手抚上林稚的脸颊。
“江寒?原来学妹一直在等你啊?”刘小青和几个校医务室的医生赶来了,“学妹应该是受到惊吓了,也不愿意跟我去医院,还是在这里待着,也不说话,她果然是在等人。”
“刘小青。”江寒站起来,满眼愤怒,“狗呢?你没事招惹那疯狗干什么?”
刘小青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干巴巴的解释,“你别生气,狗已经让警卫处抓去了。我哪会想到它不是咱们学校的,我本来只是想帮它清理一下身上的脏树枝,谁料到它突然就朝我咬过来了。”
“你不知道这道矮墙经常有野狗出没吗?”江寒咬牙切齿。
“啊,妹妹都是等你,我们看她在这等了一个早上了,如果你昨天晚上没有跟他们去鬼混,也不会不受控制的睡到现在才醒吧!”刘小青义正言辞。
“行了你们别吵了,小姑娘很明显受到了惊吓,我们只能应急性处理一下伤口,快带她去市医院集中治疗一下吧!?”有一个护士小姐皱着眉头打断两人的对话。
“学妹别理她,她是个疯子,跟我走,我带你去医院。”刘小青伸出的手狠狠被江寒拍了下去,“你干嘛?”
“不需要你,我的妹妹我自己照顾就好了!”江寒推开走近的刘小青,她满眼的红血丝和发怵的皮肤状态让刘小青吓了一跳。
“你今天怎么这么疯癫啊,真是太可怕了。”刘小青摇摇头,“那我把医疗费给你转过去,还有那只手镯,等学妹什么时候想说话了问问,全款赔偿。”
“哎对了。”刘小青甩头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朝她这边吼道,“江寒,先把你自己照顾好,才能有精气照顾别人啊。”
在旁边守着医生和护士包扎完了伤口,江寒泪雨倾盆。
“稚稚,我们走吧。”江寒几乎是恳求地语气,轻轻拉着她的手,又恢复了以往的轻柔,“我带你去医院。”
“走吧。”林稚哑着嗓子说。
那三块碎掉的玉石硌的她的手生疼,她依然紧紧握着。
坐上出租车,江寒一只胳膊环抱着林稚的腰,叫她离自己近一点,另一只手放在她攥紧的拳头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如今因为攥紧着打碎的玉镯而刺伤,在鲜血的衬托下变得十分苍白,又因为手腕处挽着的紧绷的绷带,有些可怕的发紫。看到这一幕,江寒忍不住想起自己脖子上那些不堪的颜色。
“稚稚,把玉镯给我吧。”江寒轻声说。
你知道这只玉镯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林稚在心里说。
“我知道,你很伤心,以这只玉镯的的价值是无论拿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但是别这么折磨自己了,把碎片给我,好吗?”
江寒试着去打开林稚紧攥的手。
“你爸爸一定不希望你这么做,这是右手,右手受伤了就没办法写字了,乖。”
这只手镯,是林稚紧张时的心理安慰,是林稚的精神寄托,它被狗的尖牙咬碎的一瞬间,林稚的心也跟着它一起碎掉了。
“乖,听姐姐的话,把玉镯给我吧。”
“我把我的给你,好不好?”
林稚听到这话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却依旧还是紧紧攥着那些锋利的碎片。
“林稚!”江寒大声叫她的名字,喉咙哑到几乎失声,“不要再这样了!”她开始用尽力气去掰开她纨绔的右手,那只团成一颗拳头的右手早已伤痕累累,林稚却面不改色,依旧狠下心使劲去与江寒比个高下。
牵扯的疼痛让她的脸惨白一片,但她比谁都知道,自己的心更疼,相比于自己的心,手上这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争抢中,打碎的玉镯暴露出的锋利的刀口很自然地划破了江寒的手指,但她咬了咬牙忍着疼痛继续用力掰她的五根手指。
到达医院,司机师傅扔下一句,“你们别着急”就扬起尘土飞驰离开了。
江寒的两只手上满是划痕和鲜血,可林稚的五根手指仿佛粘在一起一样,令她怎么使劲都掰不开。
”你真是倔脾气。“江寒忽然笑出声来,眼泪汪汪地看着站在医院门口不挪步子的林稚,阳光落在她眼角风干的泪痕上。
林稚用余光瞥见,江寒的两只手都流着血,一脸无奈。
江寒,你走吧,把我送到这里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不必再解释什么,因为那些表示礼貌的客套话你已经说过了,你也与我的执拗斗过了,也不再亏欠我什么了,更不必为你的迟到而道歉,因为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不邀你见面,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林稚冷冷地想,接下来她会拿出纸巾来擦掉手上的血,然后去买几个创可贴贴好伤口,最后扔掉一句“我斗不过你,我要走了,不陪你玩了。”潇洒打车回学校。
江寒取下自己的翡翠手镯,将沾染上血迹的手镯不由分说拉起她的左手帮她戴上,然后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跟我一模一样。”
林稚愣住了,她清楚地听见胸腔里跳动着的心脏,听见江寒笑着说笨蛋,更要命的是,她听见了父亲宽厚的大手爬满纹路时的声响,听见他充满力量的拥抱,他曾经紧紧将林稚用双臂捆绑在胸前,如同现在。
林稚的眼泪在一瞬间夺眶而出。
她忽然想起儿时那个充满力量感的父亲,总在她失落的时候给她力量。
太要命了。林稚在心里想,她又要丢人了。
林稚挣扎着想离开她,那只带着翡翠手镯的左手连同手镯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胸口,情绪在那一刻崩塌掉,冲垮了理智的头脑,以至于忘记了江寒的顽疾。
“江寒,你这个讨厌鬼,为什么让我等那么长时间,我们明明说好在七点半见面的,你为什么这么迟才出现……”林稚大哭着,想要挣脱开她的怀抱,江寒却将她搂的更紧,一遍一遍在她耳边说着对不起。
“以后,让这只玉镯来陪着你吧。”江寒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那些想要表达的东西,用肢体语言一样可以表达出来。在我面前,你不必纠结该说什么,你只要是你,安安静静做你自己就好了。”
江寒柔软的嗓音仿佛要将她哄睡过去。
心不疼了,林稚现在感觉到手疼的要命。
“稚稚,我们去打疫苗看医生吧。”江寒抬起伤痕累累的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
林稚乖巧点点头。
江寒,我讨厌你,我真的好讨厌你,哪怕你一天让我写十篇推文,哪怕你对我冷冰冰,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讨厌你,我宁愿你从未给过我温暖。
现在好了,我又要像爸爸和江绫一样,倒数着你离开我的日子,倒数着我失魂落魄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