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琵琶

    雨过天晴，已是五月初四。

    江水仍微黄。江水大大小小的客船忙碌起来。

    醉仙楼的客人走了一半，另一半却不愿意离开。明天开始叁才节就正式拉开帷幕，他们觉得今天过城东，明天回城西，不仅折腾，还费钱。

    但店里的伙计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必须好好休息以迎接明天开始连续七天的叁才节。

    “告诉客人，不愿过江的，赶紧趁有人退房去找客栈，把之前整理的客栈信息给到客人。醉仙楼今天歇业一天，让伙计们都休息一天，薪水奖金照发。”

    天色尚早，正好补个回笼觉。

    一觉醒来，已是晌午。

    窗台上靠着一个人，赤足宽衣，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尤其委屈：“洛姑娘，我饿了。”

    我也饿了。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脑子不正常，是个大麻烦，但胜在容貌够好：长身玉立，眉眼如刻，传说中的美男子也不过如此，而且，这个人也算是我救的。我心情愉悦：“走，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对面的居高临下的人明显愣住了，我翘起二郎腿，朝他眨了眨眼：“乖，快去换身衣服。”

    他退到门口，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停顿了片刻，默默地走开了。

    “穿漂亮点，姐等你!” 我冲着门口喊了一句，捶着床笑。

    雨后的阳光总是分外明亮，地上的水渍已干，街上又是车水马龙。

    风吹过来，有江水的湿润，有树叶的青涩，有女人的胭脂香，更有烟火夹杂着的烤羊肉、炸豆串、卤牛蹄、蒸花糕、炒粉儿、溜甜汤……的味道。

    我揣着鼓鼓的钱袋，心情就如着雨后阳光般愉悦，男子穿得一本正经跟在后面，引得路过的女子频频回头。转身，手里哗哗响的钱袋抛上去、落下来：“哪来的公子这么俊俏？笑一个，姐有赏。”

    比我高出一个头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阳光穿过他的发隙，照进他的嘴角眉眼，一个笑从唇边渐渐荡漾开，一瞬间，万物失色……

    哗哗响的钱袋到了他的手上，果然，色令智昏。

    我以为他至少会刁难一下，没想到他居然变了个人似的，我想吃什么他就买什么，不但付钱爽快，还殷勤地端盘，占座。路上的姑娘们投向他的爱慕变成了对我的嫉妒。

    我把一碗豆花推到他面前：“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我喜欢你面前的那一碗。”

    豆花又嫩又滑，红豆软绵细腻，红豆的甜和豆花的香在舌尖绽放，我感叹道：“嗯，真的太好吃了！”

    他巴巴地看着，我把碗往他推了两寸：“给你尝尝。”他拿起勺子吃了一口，若有所思。

    城西埠熙熙攘攘，烟火缭绕，眼前的这个人，不属于这里。

    “红衣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走了。”

    “打不过还是故意放她走？”

    “她准备得很周全。”

    “她要杀你，你很伤心？”

    台上盲女的琵琶轻拨慢捻弹着伤情的旋律，清茶细细入杯，波澜不起。

    “不伤心，只是……有点疲惫。”

    琵琶声下，盲女开口低唱道：“无语凭栏，望及春愁，郎君去岁兰舟去，千里烟波雨潇潇……”

    茶去一杯，又添满。

    “我一直在等你问我名字。”男子望着我，声音如琵琶声魅惑：“洛洛。”

    “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朝他笑着：“ 剩下的钱都赏了，回去吧。”

    傍晚的天空蓝得深沉，蓝得醉人，晚霞把薄薄的云层染成深深浅浅的粉，美得摄人心魄。

    江水粼粼波光仿佛洒上了一层金。风吹得轻柔，长长的影子似乎也格外温柔。

    “明天会很忙，你走的时候就不送了，提前祝公子一帆风顺。”

    “如果石小风答应，你愿不愿跟我走？”他一脸认真得我忍不住就笑了：“沐沐，洛洛，公子心真大。”

    “你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这世上没有一样的人。”

    “洛洛……”

    “洛晴，你可以叫我洛姑娘。另外，我要去哪里，不需要石小风答应。”

    “说得好！”醉仙楼门口，有人鼻青脸肿，满身狼狈坐在地上，拍掌又哭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