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决意如山
数日前，妖族大军营帐。
帅案后面，端坐着一位金眉金发的老者，刚毅的面容犹如刀劈斧削的岩石，那沉稳的身躯像是大海波涛中耸立的高山一样，任凭多少风雨，都岿然不动。
没错，这位人族形象的老者，正是金狼王燃光！妖族到了天阶即可化为人形。
此刻他正闭目沉吟，指甲轻轻敲击着面前的台案。营帐很安静，轻轻的敲击声清晰的在营帐内回荡。
“渠天前辈，”，金狼王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一旁的巨龟：“金若城下的重铁矿脉，是如何推算得知的？”
巨龟有磨盘大小，厚重的龟壳上布满了玄奥的符文。其实他也和金狼王一样是天阶九品巅峰，但是不喜欢化为人形，从来都是原身示人。
“启禀陛下，在占卜阵中，天地自然显化，绝无差错。”巨龟在妖族中司掌天象、祭祀、占卜，威望极高。
“臣下此刻也可以再度施术。”巨龟缓缓抬起眼皮，等候金狼王的决定。
“不必了，渠天前辈在孤王幼年时就已德高望重，绝不可能是奸细。”金狼王说。
另一旁全身黑色皮毛，一身凶戾气息的巨狼此时说道：“嘿！渠天前辈自然不会有任何嫌疑，想必是我等决定攻打金若城之后，泄露了情报。就连我，都是陷了之后才知道。”
这一位就是凶名赫赫的黑狼王拔天，性情狂暴嗜杀，即使不出声，身上千万条性命死去留下的杀气也足以让凡俗胆寒。论他在妖族中的地位，比金狼王都不遑多让，虽然他是金狼王的亲弟弟，但更多还是靠鲜血与白骨铸就了今日凶名。
“大哥，你是直接和天儿说的？”
“不错，当时并无他人在场，集结部队也是天儿自己。”
这时，一个儒雅的声音响起，此刻在场的唯一的真正的人族！
“即使是我军决定攻打金若城之后泄密也有一个重大的疑点——五帅(燃天排行第五)接令是在四月初四，然后立即集结部队，四月初六就出征了，攻城是在初九凌晨。前后不过九天！”
“而那日光大阵在九日傍晚发动，这实在匪夷所思。依五帅所言，所有的一切都是被日光大阵所焚化，连砖石都不能幸免。”
“这么强悍的大阵要笼罩一城！且不说这等阵图该多么珍贵，单单布置此阵恐怕就不止数月吧？而数月之前，人族情报再如何强大总不至于未卜先知啊？”
众人颔首，深以为然。这事分析到这，往下也难以推测了。这儒雅的人族，就是燃耀口中的叶师父，是金狼王身边重要的军师、幕僚。
至于叶师父会不会是奸细呢？其实黑狼王从叶景言被金狼王带回来的那一天，就一直在盯着他，到现在也没有完全的信任。但今天这件事重点已经不是谁泄露了情报，因为即使情报泄露，人族又如何临时准备好日光大阵呢？
黑狼王要等一个一击致命的机会，如果叶景言是人族奸细，那一定会露出马脚。
其实另外还有一个疑点，是关于燃天的。
第一，金若城都没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第二，四月初九，大军在金若城陷落，而今日已经四月十五了，燃天在四月十三被老八燃聚发现，中间这几天你去哪了？
要是和大军一起阵亡了，那就是英雄，可现在大军陷落，你自己跑回来了，这咋说？
金狼王深深的看了燃天一眼，他坚信燃天不会做出对不起妖族的事情，他在等燃天自己说出来，可燃天始终都没说，今天军账议事，除了一开始介绍了前后发生的事情，就一言不发了，可神态却欲言又止。
燃天自己也有苦说不出，刚才对于这一段，他只说“另有隐情”，没有细说。
现在又推测出人族似乎有什么不可思议的情报手段，于是更加不敢妄言。
忽然，燃天体内龙珠隐隐触动，向燃天传递了一道意念。
“通心秘法？”
当即说道：“启禀父王，儿臣可以直接把记忆送入各位脑中，极难探查。这就可以解答儿臣最后几天失踪去向的疑问，请父王示下！”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由得震惊，因为这样的法门闻所未闻。只能说燃天和叶凌霄所在的这片天地实在闭塞，很多基础的法门都没有。
金狼王当即道：“看来吾儿经历确实事关重大，这里每一位都可以和孤王视为一体，尽管施为吧。”
于是燃天便告诉各位闭目入定，自己也入静冥想。心中运转通心秘法，读取自己的记忆。
重新面对这一段仅仅过去几天的经历，燃天还是心如刀割。当一幕幕画面重新浮现在眼前，仍是感觉每一帧画面都在滴血。
忽然，一道道流光从燃天眉心射出，进入在场诸人眉心。
众人在意识中都看到一个符文流转的光球，可是解不开。
紧接着又一道流光飞入，光球旁边浮现了一个差不多大小的金色符文，只听燃天说道：“将符文印在光球上，即可解开读取。”
众人依言照做，都觉得十分新奇，也好奇这法门是从哪来的。待得意识进入了光球，周围先是一暗，接着就显现了燃天视角下看到的画面。
日光大阵内妖族军队奋力求生，燃天自己也被熔化了半截身子，众人看到也跟着心痛。这一幕幕快速播放着，众人的心随之跌宕起伏。
当看到燃天神龙血脉显现，接着被一只晶莹大手抓走，众人不由得大惊！接下来回天法印，玄宫里的一幕幕更加震撼。
“什么？！！！适合妖族修炼的法门？”
当《巡恢》出现在视野中，了解到这一法门的独特，每个人都不由得大惊！
重宝啊！回天法印的价值简直无法估量。而现在已经得到法印认主的燃天，对妖族的未来而言，就变得极为重要！甚至超过了金狼王！
随后就是那个最可怕的景象：一张邪魅、诡异的六眼魔神，疯狂吞吸着生灵魂魄。每一个看到这景象的人都感觉到了来自灵魂的颤栗。
记忆画面直到燃天昏倒为止，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解释，却让众人生出更多的疑问，甚至诸多疑问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众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仍然心中震撼，难以平静。
叶景言率先开口道：“幕后的隐情一时难以窥测，但五帅得到重宝，却是一大幸事！”
“哎，白毛侄子，把那宝贝拿出来给老叔看看！”黑狼王看着燃天他们长大，自是非常亲近。
还没等燃天开口，却听叶景言说道：“黑帅且慢，现在不知这潜藏的敌人有什么手段，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拿出观看。甚至在下建议：以后我等都不要再提起此事。”
“军师所言极是！老二你就不要横生枝节了。”
黑狼王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叶景言眼眉低垂，沉默不语。
“局面诡谲不明，但我妖族自有我等坚守的信念。我们就只管壮大，任凭它什么险阻，都一一打破就是！”金狼王一言，众人心中大定。
黑狼王也说道：“哼！我等一路腥风血雨走来，九死一生！今日藏头露尾的鼠辈，又何惧哉！”
“此事到此为止，燃天疏于职守，以致大军陷落，罚三百雷鞭，革除军职，禁足一季。”
金狼王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求情，毕竟这件事中燃天确实没有做错任何事。
但金狼王还是抬手示意：“不必说了，不如此，燃天消失的几天就没法解释，就这么定了。”
众人无奈，同情的看着燃天，看到他神情黯然。其实燃天并不是因为自己受罚，而是觉得：自己受到的责罚比起阵亡将士，太微不足道了。
不过，三百雷鞭，也不是闹着玩儿啊！
众妖陆续散去，中军大帐也熄灭了灯烛。月光下长长的狗尾草随着微风轻轻摆动，萤火虫成群结队的飞舞。一蓬蓬木桂花粉飞散在风中，反射着月色下的点点银光。
周围一座座妖族军队营帐，整齐有序，一队队巡逻兵在营帐间穿梭。漫山遍野的火把犹如点点繁星。
金狼王独自步行到军营边上的一座小山上，抬头仰望星空，点点繁星映衬着浩瀚的银河，却犹如万家灯火。
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为什么呢？金狼王觉得有点恍惚。
原本他只是草原上一头小狼崽，却在懵懂无知的年纪，遭遇了生离死别的惨剧。
人族猎户围攻了狼群，全族只有他和黑狼王逃了出来。
或许是这段经历激发了兄弟俩的凶性，最终在草原上闯出了赫赫凶名，更是一路走到如今。
被命运逼迫，被生存的压力驱赶，从那个被鲜血染红的日子开始，始终都没有其它的选择，只有奔跑、只有逃亡、只有杀戮。不杀死别人，就只有被别人杀死。
这样的日子真是憋屈！
我要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我要我在乎的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活着！我要整个妖族，再也不会任人宰割！
不知什么时候，一名青衣女子来到金狼王身边，静静站立，默然无语。这女子面容姣好，却在脸上有一大片青色。其实她全身都有很多片青色。这不是胎记也不是伤痕，而是到达天阶境界之后的自然显现——她原身的皮毛就是青与白两色。
不错，这位正是金狼王的长女燃耀。
其实她完全可以改变容貌，包括肤色，但她就是钟爱自然天成，所以从来都没有刻意改变。
对金狼王来说，燃耀既是长女，也是三个女儿中最像他妻子的。此刻感到她来到了身边，心中便涌起无尽的温柔。
“不给老五求个情吗？”金狼王缓缓开口。
“不，女儿只是来陪陪父亲。”
这温柔敦厚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却拨动了胸膛里的心弦。有那么一瞬间，金狼王都有点想顺从自己的内心，免除燃天的惩罚。
“父亲不必为弟弟担心，他已经不是那个哭鼻子的小狼崽子了。您的儿女个个都是英雄。”
“啊，好，好。那个……晚上凉，露水重，早点回去歇息吧。过几天就是祭天大典，你也有的忙了。”
金狼王说完就有点狼狈的逃也似的走了。燃耀站在山巅，看着那个坚实的背影，那个为自己，为兄弟姐妹，为整个妖族撑起了一片天的背影。他甚至都不敢放松一下，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一瞬的软弱。他必须坚不可摧，他绝不能倒下！
可是，父亲，您不是一个人，您还有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