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山河路远
隐十六自是不肯在气势上落了下风,他将腰间的直刀解下,放在一旁,也是挑起一根竹竿,眼神中满是蔑视,“哼,别等会儿哭着说我欺负你!”
林樾微微一笑,“那就承让了!”
话音刚落,林樾一步上前,脚下青石板竟都松动,手中竹竿在空中划出风声,尖啸着向隐十六扑来。
这一招式极其刚猛,完全不像是一个身形瘦削之人能使出来的,倒像是在实战环境中操练了千万次的老手。
隐十六心头下意识叫了一声好,却在反应过来对方是谁时,立刻沉下脸来,脚下往后撤了半步,压住腰身,手中竹竿径直迎了上去,硬接!
他一大男人还会接不住一丫头的进攻,笑话!
而下一刻,他就意识到自己轻敌了。
那杆明明轻飘飘的竹竿此刻重若千钧,死死压在隐十六手中这根竹竿上。
这丫头的力道怎会如此惊人!
隐十六心中赫然,却还是扛住了。
林樾扭身上前,将竹竿一把撤回,随后,不等姿势用老,又是斜下里刺下!
隐十六反手应招,两杆竹竿相撞,隐十六竟隐隐觉得手腕有些发麻。
得此感受,隐十六的眼睛都亮了。
随后他一抽手,竹竿脱手而出,卸了林樾磅礴的力道,但不能竹竿落地,却又是一把上前,在呼呼的搅动风声中,速度极快地在空中向林樾刺去,眨眼间,竟然连刺十几下。
林樾毫无压力地接下,两杆竹竿在空中挥出了残影,一阵劈啪作响。
短短时间内,两人竟是对了上百招!
两人对战中,林樾丝毫不急不躁,脸上一派沉稳,仔细一看,隐十六已经隐隐落了下风。
“啪!啪!”
而就在这时,两杆竹竿却先是支撑不住,竟然相继裂开,成了两杆炸花竹篾。
“我认输!”隐十六大喊一声,但声音却丝毫没有落败的晦涩,反而极其清亮,兴致极其高昂。
他一喊完,也不管林樾,竟然径直倒在了青石板上,又是一声大喊,“爽!好爽!”
只见他额上满是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却是完全顾不上去擦,下一刻,又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就要去搂林樾脖子。
林樾这身功夫,他服了!
以后,林樾就是他兄弟!好兄弟!
却在靠近时,闻到一股子男人身上没有的淡香,他这才反应过来,跟他对打的是一位姑娘,还是个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的姑娘。
想到这里,隐十六不由耳廓发烧,但他并没有忘记之前跟林樾的约定,他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脑袋往前重重一磕,“林姑娘,之前是我小十六不对,狗眼看人低,我向你道歉!”
林樾一番打斗后,鬓发间也是出了汗,但她自己也是打得极其舒爽,仿佛将这段时间的憋闷都发泄出去了一般。
她一把架起隐十六,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好,我接受!”
隐十六见她如此爽快,完全不似一般女子,在心中对自己之前的言语挤兑更是愧疚,他决定了,林樾以后就是他小十六的好兄弟,一辈子的那种!
两人都没发觉,二楼东边一扇开着的窗户轻轻合了起来。
窗内斜靠榻的谢南行撑着下颌,又捻起一枚棋子,啪一声落于棋盘之上,仿佛刚看了一场精彩对决的人不是他一般。
次日一早。
林樾跟着谢南行的车队出了北郭镇。
谢南行斜靠在马车坐榻上,修长的手指自棋奁里捻起一枚黑棋,思忖片刻,方才落于棋盘之上。
林樾坐他对面,因路途较近,谢南行并没有邀请林樾与他对弈,而是自上了马车,就一言不发地取出棋奁,落子。
车厢中一片安静,只留落子的清脆响声。
林樾不由地被他落子的手指所吸引,这是双保养完好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捻子落子,都有种优雅与力量并存的美感。
这是林樾第一次发觉一个男人的手都能如此好看,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数处有伤,还带着薄茧的手,这是双覆满风霜的手。
但她也没有自惭形秽,而是觉得满满的心安,这双算不得好看的手,却是撑起了她自年幼到现今的岁月,也是她至今还能屹立于世间不倒的依仗。
她从不认为女子就该纤细柔弱,也从不认为男子就该经天纬地。
在她心中,她甚至认为既然都生而为人,身份地位都可对调,都可靠自己挣来。
马车轻微晃动了下,停了下来。
李老在外轻声说了句,“林姑娘,出城了。”
“好嘞!”林樾应了一声,然后朝谢南行行了个抱拳礼,“世子,山河路远,多加保重!”
说完,她推开车门,极其爽快地从马车上跳下,丝毫不拖泥带水。
谢南行落子的手停了下来,他微微坐直了身子,将厚重的车帘撩起一丝缝隙。
视线正好落到车厢外林樾的侧脸上。
今日算是几月来难得的好天气,开了太阳。
冬日的阳光冷白,却还是照亮了少女毛茸茸的侧脸,甚至连耳朵上的绒毛都分毫毕现。
李老跟林樾说了句什么,林樾笑了,明亮的眼睛里闪着光,而一旁趴在马背上,昨日被凌隐阁规矩责罚了的小十六正龇牙咧嘴地依依不舍。
经过昨日的一场约架,竟然让有着别扭脾性的小十六对她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谊。
林樾又推拒了李老递给她的包袱,也没要李老想给她的马。
“我这一路不安稳,就不拖累马兄了。”她拍了拍马结实的臀部,笑着说道。
她出身军营,极爱马,也极重马,这是他们在战场上的生死伙伴,不该跟着她吃这种东躲西藏的苦。
李老又是叹息一声。
林樾抱拳,“承蒙照顾,以后请诸位多多保重!”
然后潇洒转身,一身落拓地走上了她定好的道路,背影决绝,像是只要她决定了方向,就永远不会回头。
马车外,小十六还在嚷嚷,求着李老别让林樾离开。
李老有苦难言,只能低喝着让他闭嘴。
谢南行还在看着那走在冰天雪地里的背影,突然想起她刚才看自己手的模样,心头不由叹息一声。
“小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