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女子看着他茫然的表情,觉得这常年少年老成端着架子装冷静的养子,终于有了点属于孩子的样子,不由抿唇轻笑。
“阿禛真是糊涂,连自己的生日也不记得了么,要不是我想起来,你这个生可就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说完她突然惊觉这句话不妥,忙捂住自己的嘴。
但夜禛已经听进去了。
夜禛仔细回忆今天的日期,三月六日,果然是他生日,最近一直在跟随太傅学习,倒是把这件事忙忘了。
只是,自己没记起来,似乎,除了眼前的女子,谁也没记起来。
他是九幽帝国三皇子,年轻一代最有天赋的皇子,也是最有可能继承帝国的继承人,所有人都交口称赞,对他寄予厚望,但是……
他的生日,竟然谁也没想起来!
大概也不是谁都没想起来,只是他的父皇没有放在心上,就谁也没有提及这件事。
他想努力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但心里突然翻上来一丝委屈,眼眶渐渐泛红,他用力的吸了口气,握紧小拳头,但眼泪仍旧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女子看着他掉泪,手忙脚乱的掏出怀里的手帕,一边慌乱的擦着他脸上的泪,一边不住的喃喃道歉。
“对不起阿禛,我不该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哭……”说着,她也红了眼眶,咬牙哽咽道:“别哭!”
夜禛仍由她搂在怀里,女子柔软温馨带着芬芳的气息萦绕在鼻端,但他仍觉得如坠冰窖,寒意不断的从心头翻涌上来。
夜禛用手轻轻拍着女子单薄的背。
“母妃放开我吧,我没事。”
他想转移女子的注意力,不让这个世间唯一一个为他千般打算的人再为他而伤心,便开口:“母妃送我的什么生日礼物,我还没看呢。”
女子连忙擦干眼泪,把锦盒递给他,强撑出欢快的语气:“阿禛,生日快乐。”
夜禛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条红绳,红绳上,系着一枚小小的玉坠,玉料极好,雕工却惨不忍睹。
他抬起头,语气认真:“母妃帮我带上吧。”
女子忙拦住他:“这只是母妃的一点心意,母妃雕的不好,阿禛不要戴,会被别人耻笑的。”
夜禛道:“这是母妃的心意,我要日日带着才能回报母妃一片苦心,谁敢说它不好看,本宫砍了他脑袋。”
女子破涕为笑,伸出如玉般纤细的手指,刮刮他鼻头:“可不能这么霸道,怎么能这样说话呢,让外人听到了,那些人又有理由弹劾你了。”
夜禛满不在乎:“让他们弹劾去,谁还能动摇灵脉不成?”
……
夜禛从梦中醒来,偌大的寝宫一片寂静。
他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大概是最近太累了,连这样的陈年旧事都翻了出来。
不过……生日礼物啊……
他想起前段时间兴致勃勃地说要给他松一份大礼的女朋友,有些讥讽地勾了勾唇。
真难得啊,这女人这么多年没想起过他一次生日,今年倒是积极的很,这又是想闹哪一出?
他实在很难不怀疑她是不是在心怀鬼胎。
这段关系本就是强求,双方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互相利用,要说安对他有多少真心,他是不相信的,只是到底是“女朋友”,他还是多少受到了她的影响。
有些烦闷地揉了揉额头,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起身下床,值夜的宫女连忙给他拿来了衣服,伺候他梳洗更衣。
虽然容貌顶了天的俊美,但是这位实在不是个宽容的性格,宫女们低着头,动作利索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听到头顶上传来吩咐。
“去通传一声,本宫待会儿去给母后请安。”
宫女低声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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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玛雅雪山上,仍旧是一片漆黑的夜。
希德用力甩掉额前碎发上的水珠,短短时间,湿透的衣服在极寒的空气中已经有了结冰的趋势,他擦了一把被冰水刺激的眼角泛红,眉头皱的死紧。
他看了一眼沉在水底毫无反应的“安”,又充满疑惑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一片岩石。
水底这个人长着一张和安极为相似的脸。
但是作为朝夕相处的姐弟,希德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水底那人并不是安,冥冥中的感应告诉他,真正的安其实藏在那边的岩石后面。
不过是一觉醒来,几千名新生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乾坤大挪移”到了这个鬼地方。
安倒是没有“中招”,还成功放倒了前来自己宿舍试图迷晕自己的那位学长,让他给自己当了回“替死鬼”。
切尔曼新生入学后有一段新生训练期,作为对新生的考察和锻炼,谁也没想到,只是报名当天晚上,连个预告都没有,“新生训练期”就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诶,希德殿下,那是安殿吧?她好像还没醒,您不去救她吗?”旁边有人看见了水底的“安”,又见希德这个无动于衷的亲弟弟,忍不住推了推他的手臂。
水里的“少女”一身轻薄的黑色丝绸睡裙。
黑色不透明,却能看到缀着飘带和蝴蝶结的裙边裸露出的白皙纤细的手臂和小腿。
银色发丝在水波间飘动,让那张绝艳的小脸若隐若现,更显得勾魂摄魄。
希德不想多管闲事,下意识地想拒接,却看见岸边新生中有几个人正在蠢蠢欲动地盯着水底的长相明艳绝色的少女,顿时有些恼火。
这岸边几千名新生,大部分都走到了一旁忙着烘干自己的衣服,避免在这样的环境下结冰影响行动。
只有少部分还围在冰池边,但是人虽然在边上,非礼勿视的教养还是有的,很多人都自觉地转过了头。
只有极少数人不依不饶地盯着池内的少女看。
希德抿唇推开挡在岸边的人,直接扎进了水里。
即使那不是他姐姐,他也见不得这么一个顶着和安相似的脸的人被别人用这样下流的眼神打量。
岸边的有些人看到希德带着少女浮出水面重新上岸,把湿透的上衣脱下来批在她的身上,把她一双玉臂包裹的严严实实。
周围的人不由得被这个表面看起来身材纤细的少年冰冷刺骨的眼神看的心惊肉跳,下意识后退远离他。
地上的“少女”还没苏醒,别人却已经开始寻找下山的道路,相继离开了。
等到最后一个人也离开,安才从藏身的地方轻快地走出来,拍了拍希德的肩膀:“嗨少年,有兴趣跟我一起干一票大的吗?”
“你要去抢劫勒索切尔曼?”
安惊奇:“你怎么会有这么离经叛道的想法?”
希德瞟了一眼地上躺尸的人,意思是你不绑票带这么个人质过来干嘛?
安失笑:“我只是不想在大冬天被扔进冷水里,会像只落汤鸡,不是吗?”
她促狭地点了点希德的肩膀,水系魔法悄然运转,水分沿着她白嫩的指尖被吸出衣服。
等到水分被完全吸出,她清脆的打了个响指,指尖一簇小火苗凭空燃烧。
火苗却不是常见的橘红色,而是纯粹的灿金色。
当人直视火苗时,甚至有种灵魂被燃烧的错觉,扭曲的高温让周围空气骤然升温,地上积雪瞬间融化,露出一片黑色的岩石。
希德身上重新变得干燥温暖起来,要不是希德的衣物用料讲究,几乎当场就要自燃起来了。
“地上这个怎么处理?”
安想了想,一翻手从虚空中拿出一件衣服,再拿出两瓶药剂,一起递给希德。
“一瓶清神药剂,另一瓶嘛就是让这位学长老实一点的好东西,”
安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
“既然语言和拳头都没办法让这位学长老实一点,我只能用点特殊手段,让他不要再试图攻击我了。”
她这样说,希德顿时猜到了地上的人是谁,地上躺着的这位赫然正是今天报名时不分青红皂白攻击她的那位学长——游景。
短短半天他的伤势已经痊愈了,应该是用了疗效极好的药剂进行疗伤,这才又有了精神来给安找麻烦。
“谁把他治好了又放出来咬人,”安有些不虞,“好东西不知道珍惜,居然拿来喂狗。”
希德穿好衣服,蹲下去掰开“安”的嘴,一边灌药一边不满地开口:“能不能把他脸变回去,看着好别扭。”
“那个不用管,再过半小时就会自动失效。”
希德有些迟疑地看着安:“你……”
“我怎么啦?”
希德看了她半晌,最后还是把自己的疑问咽了下去,问了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你手链呢?”
他一向不注意这些细节,只是刚刚水里那一身睡衣的“少女”一出现,他还是发现了他光溜溜的手腕,这会儿一看,安一直带着的手链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送人了。”
希德惊了:“那种丑东西你都拿的出手?”
“喂喂喂!”安不服气道:“那可是我亲手做的!什么叫丑东西,人家都不嫌弃,你在这嫌弃什么?给你三秒钟道歉昂!”
希德感到有些奇怪:“你还会雕刻啊?本来雕的就丑的还不让说。”又有些酸:“你做了手链居然先送别人!”
安选择性听了前半句,“你好讨厌啊希德!”
希德无语片刻,低声骂了一句:“笨蛋姐姐!”
安笑了会儿,突然感觉到自己右耳的耳钉传来一阵精神波动,不由得有些好笑。
九幽帝国局势诡谲,夜禛在九幽帝国皇帝夜华御的示意下大刀阔斧地改革,几大顶级豪门肘制对于皇室已久,夜华御早有除了他们的心。
原本同气连枝拧成一束的顶级豪门也被夜禛在这些年逐渐瓦解。
背靠着自己生母背后的金家,拉拢皇后背后的扑家,打击孤立无援的陆家,再加上摇摆不定的游家。
原本铁板一块的世家豪门,被夜禛依靠着自己身份的特殊性轻松分化,
而作为被首要针对的陆家,这是终于沉不住气了吗?
她接通通讯,一道低沉的男声传入她耳中。
“公主殿下。”
安示意希德别说话,嗓音里裹缠着笑意,“陆家主,怎么突然想起来联系我。”
“殿下曾经承诺我的事情,还作数吗?”
安轻挑眉梢,面上不以为意,语气却不能更诚恳,“当然,我对盟友一向真诚。”
希德闻言翻了个白眼,被安狠狠地踩了一脚。
“那殿下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呢?”
安不轻不重地和他打太极,“夜禛什么时候动手,我就什么时候动手。”
“殿下应该知道,等到他动手,我陆家就不复存在了吧?”韩时雨强压着怒气质问。
“那陆家主该不会不知道,依靠你陆家的力量,你什么都做不了吧?”安反问。
“那殿下说的合作有什么意义?!”
听得出来韩时雨已经处于极怒的边缘了。
安指尖绕过发梢,笑意盈盈地回答他:“我记得我承诺你的只是除掉夜禛吧?没有说一定能保全你们陆家啊。”
“你!!!”
“息怒,别紧张,我还是会帮你的。不过就要看陆家主心里想要什么了——”
“如果你想要保存陆家,这就不关我的事了,如果你想要带走那位,这估计不可能,但是如果你想要报复九幽皇室。”
她慢悠悠地说,“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助你!”
安的意思很明确,她不会帮助韩时雨来保护正处于风口浪尖的陆家。
陆家注定保不住,但是她愿意帮助韩时雨对付九幽皇室,来报复九幽皇室针对陆家的作为。
这是□□裸的阳谋,但是他没有资本去拒绝她。
韩时雨一把把他用于通讯的玉佩砸了出去,撑着桌子喘着粗气,双目赤红。
原本的九幽帝国第一美男子,第一世家继承人,多少闺阁千金梦寐以求的玉面公子,现在看起来却像只被逼入了绝境的凶手,几欲择人而噬。
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韩时雨几乎有些悲凉地想。
七年前,韩时雨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威胁,主动寻求和西利亚合作——
他没有第二个选择,全世界不会有比西利亚帝国更加憎恨九幽帝国的国家了,他只有和西利亚合作,才能保住自己家族。
那时安在瑟希亚的书房外碰到了这个曾经被称为九幽第一天才,现在却即将成为一条丧家之犬的男人。
年幼的西利亚公主认出了他,笑盈盈地问他:“你想颠覆夜氏吗?”
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如同天使一般甜美可人,说出的话却让韩时雨大吃一惊。
韩时雨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
安仰起脸,雪白可爱的小脸上带着近乎于天真的笑意:“我是安·西利亚,我听到了你和瑟希亚说什么了哦。”
韩时雨谨慎地说:“原来是公主殿下,我还有事……”
“我可以帮你杀了夜禛。”安望着他,眨了眨眼,“我有办法哦,只要你听我的。”
韩时雨怀疑地看着她,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说她有办法杀掉夜氏的继承人?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跟我来。”
韩时雨警告自己清醒一点,不要去轻信这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找上他的西利亚公主。
但是“杀了夜禛”这个设想,对于他而言,就像多年碰不到毒品的瘾君子对于毒品的渴求,让他丧失了理智。
他的身体背叛了思想,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安把将信将疑的韩时雨带到一个偏僻的小花园里。
“朴诗恩喜欢你吧?夜华御就要封她做皇后了,你让朴诗恩收养夜禛,然后找个合适的时间,把这个给他戴上。”
韩时雨看着手里丑不拉几的手链:“这是什么?”
“我的一个小手工艺品,不过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我在里面封存了一条禁术,但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渗透宿主。”
安把玩着手链,丑丑的玉坠子在她雪白的指尖显得格外莹润。
“到了合适的时间,只需要一个引子,你就可以夺走夜禛的一切,彻底毁了他。”
韩时雨还是不敢相信:“就凭这个?公主殿下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我当然确定!”
安凑近他,近乎蛊惑道。
“你不恨他吗?那是你的爱人为别人生下的孩子,还是你想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夜华御甚至带走了你的孩子,那可是那位拼了命为你生下的孩子、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威胁夜华御才抱住了他,但是夜华御可不会善待一个私生子,或许……”
韩时雨冷喝道:“闭嘴!”
安微笑着望着他。
“想好了吗?其实并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把这个给夜禛戴上,哪怕失败了,你也没有任何风险不是吗……”
韩时雨迟疑道:“这个咒术,需要多久才能生效?”
“七八年?”
韩时雨咬牙握紧手链:“希望殿下不是在哄着我玩,这个真的有用。”
“当然,合作愉快!”
希德等她挂断了通讯,没有问她又在和谁联系,只是踢了踢脚边躺着的人,“我不理解,你一定要带着这个累赘干嘛?”
安答的很轻松:“当然是有用啊。”
希德充满怀疑地看着人事不省的游景。
游景清醒还有一会儿,她干脆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游朝吗?就是游景他哥哥,前一任游家少主。”
“那个空间系魔法师?他不是已经成了废人了吗?”
“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成为废人的吗?”
“修炼太急功近利,走火入魔。”希德一脸莫名其妙,搞不懂她问这么个世人皆知的问题做什么。
安忍笑道。
“遮羞布而已,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当年游景受了重伤,药石无医,前前后后拖了几年,游景始终半死不活,游家家主被逼急了,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把游朝身体里的灵核挖出来换给游景,依靠着同源的血脉和游朝强悍的实力,来救游景的命。”
希德表情都不知道怎么摆了:“游朝不是他亲儿子?!”
同样是亲生儿子,一个救不回来了就杀另一个去救?这是什么,加强版的割肉入药?
“是亲生的,但是游家家主不喜欢他,他就是从游家家主肚子里出来的都没用,”
安表情有些微妙。
“游朝从小给夜禛伴读,基本都住在夜禛宫里,很少回家,父子感情其实很一般。”
“感情淡薄还不至于让他这么极端,最关键的是,他发现游朝计划着叛出游家,甚至搜集好了游家蛇鼠两端的证据。”
那就不奇怪了,一个儿子是自己的心头宝,另一个却想着叛出家族,甚至毁了这个家族,那么取舍之下,舍弃其中一个也很正常。
不过……
希德疑惑:“你不是说游朝古板的很吗?他怎么可能叛出游家?”
安偏头看了他一眼。
“小同学,看得出来你过得非常幸福,家庭美满!”
眼看着希德表情扭曲起来,隐隐想吐,她才笑着说。
“你知道一个偏心到极点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吗?当年游景受伤就是因为太过于张扬跋扈被人教训了。”
“结果他爹不反思自己的教育,反而不分青红皂白把游朝打了一顿,责备他没有照顾好弟弟。”
“多可笑的理由,不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放任游景到处惹是生非,反而怪到当时一直在外的游朝身上。”
希德嘴角抽搐,憋出一句:“他有病吧?”
“他有没有病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样扭曲的家庭绝不是天然形成的。”
“谁这么缺德?”
教唆别人父亲虐待儿子,最后父亲的心理越发扭曲,对亲生儿子痛下杀手。
缺大德了。
他怀疑地看着安,“不是你做的吧?”
安拍了他一下,有些无奈。
“我做这个干嘛?我巴不得游朝成长起来,他是个难得的天才,一旦他成长起来,那样游家就会壮大到威胁九幽皇室的地步,如果游家和陆家联手,就算是夜禛也得掉层皮。”
希德听懂了:“所以是夜禛干的,就为了毁了游家?”
“差不多,不过别的人也在里面推波助澜了一把。”
安没有细说这个“别的人”都有谁,说回了正题。
“我带着游景,是为了让他帮我做点事。当年游家从游医手里获得了一本禁术,那本禁术也就是游家家主兴起用游朝的命的念头,我需要他把这本禁术带给一个人。”
“谁?”
安拍了拍游景的脸:“夜禛的同胞弟弟,九幽帝国八皇子夜瑜。别装了,该起来干活了。”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游景说的。
地上的游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只是一直闭着眼睛假装昏迷,此时被发觉,睁开眼惊恐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居然对游家,甚至对九幽帝国了解如此之深,就连他们埋藏那么深的秘密都一清二楚。
他咬着牙说:“我不会帮你的!有本事你杀了我!”
整个游家都在九幽帝国,他帮助这个女人无异于将整个游家送给了夜禛屠戮,与其落到了夜禛手里生不如死,不如死在她手里一了百了!
安有些惊讶:“你确定吗?”
游景却不想回答她,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游少主一时还没习惯这种身份的转变,反而质问起了安:“当初那个游医,是你安排的?”
西利亚帝国精通炼药术,对古老的禁术也有不少传承,他们拿到那卷禁术时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终究是抵不住心中的贪婪和渴求,选择了屈从欲望。
安倒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有问必答:“当然不是,游医是瑟希亚安排的。”
看到游景愤恨的眼神,安补充道:“但是禁术确实是我给瑟希亚的。”
当时为了把这东西假装无意地交给瑟希亚,她还好一通撒泼撒娇,现在想起来都隐隐想吐。
看到游景一副视死如归不愿意配合的模样,安有些苦恼。
“你一定要这样的话……还是干脆契约吧,不然你一直不配合我,真的让我很烦恼啊!”
安用风刃割开了他的皮肤,鲜血冒了出来,顺着他脸颊下滑,她蘸着血一笔一划写完了契约,在游景另一边干净的衣领上擦干净了手。
“所以说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我面前,还这么明目张胆地跑来针对我的啊,游朝学长?”
她玩笑似的凑到游景面前,盯着他惊恐的表情。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是不是就警告过你,再让我逮到你一次,我剥了你的皮。”
游景崩溃开口:“我以前根本不认识你!”
安笑了笑。
“可我却认识你很多年了啊。”她提醒道:“你还记得曾经差点被你凌虐致死的那个小乞丐吗?”
她说的具体,游景很快回忆起来,猝然睁大眼:“是你!是你打伤我的!?”
他那时不过八九岁,那天是心情不好,就干脆带着小伙伴去收拾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反正小乞丐无依无靠,谁也不会管他的死活。
玩的正兴起,听着稚童痛苦地闷哼,看到小乞丐快要被他生生打断气时垂落的手。
他骨子里凌虐的欲望在咆哮,正准备再次挥鞭,不知道哪来的神秘人,一击把他打成了重伤。
游家匆匆赶来把他接回去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垂危边缘,父亲气不过,又找不到罪魁祸首,就教训了大哥一顿给他出气。
谁知道居然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干的!
游景简直崩溃,他死死咬着牙关,忍着骨子里都在游走的剧痛,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安,第三次栽在这个女人手里的耻辱感让他愤恨到心脏绞痛。
血纹迅速从游景的脸游遍全身,仿佛某种不详的寄生虫,迅速没入皮肤之下,在血管里游弋。
游景蜷曲着身体,发出痛苦至极的嘶吼,当契约试探着深入骨髓之后,痛到极致居然试图以头抢地,想要给自己一个痛快。
但到底还是怕死,最后只是磕破了头顶一小块皮肤,献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和他扭曲的半张脸。
额头上的印记传来一阵阵剧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快速蔓延到全身,在他骨缝间缠绕绞紧。
再加上听到了久违的那个人,生理和心理上的恐慌让他在剧痛中生出一股难言恼怒,血液从心脏倒灌一瞬间冲上头顶。
额角青筋鼓起,一双眼睛变得猩红,混合着额头的契约印记,显得狰狞无比。
恐惧到极致,知道事情无可转圜,游景反而感到一股愤怒从脑海中升起,他冲着安嘶声怒吼。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不过是个外国公主,九幽帝国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安挑了挑眉,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脸上笑意加深:“可是我答应了游朝,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啊。”
她拍拍游景的脸:“——就拿你先开始吧。”
“是你带走游朝的!?”
游朝当年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也是压制了他多年、把他压得黯淡无光的亲大哥。
也正是游朝的出众,别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把他和游朝比较,然后得出他不如游朝的结论,这么多年,他没有一天不活在游朝的阴影中!
好不容易扳倒了他,游景怎么可能舍得直接杀了他?
看他在绝望里反反复复地挣扎才是最能让他感到快意的!
就连他报考切尔曼,都是为了将游朝往泥里踩得更深!
当初游朝就是一心想要逃离游家,一度想要报考切尔曼。
只是还没来得及参加三校的招生考试,就被他们挖走了灵核,一身苦修十几年的修为化为了乌有。
他不是想跑吗?不是想报复吗?没有修为,也没有了家族支撑,他连门槛最低的圣维安都进不了!
但是报名那天,他收到消息,原本被驱逐出游家,一直在九幽帝国边境依靠做苦工勉强生存的游朝无缘无故失踪了。
游朝还没有亲眼见到他风光无限的样子,就被人救走了?
只要这样一想,游景就克制不住自己满心的暴戾。
抓住了安这么个“非法闯入切尔曼”的倒霉蛋,毫不留情就下了死手,也不过是想要通过破坏点什么来发泄心中的怒意罢了。
就如同他幼时心情不好就凌虐小乞丐出气一样。
可惜这一次,安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小乞丐,相反,她是咬人的毒蛇,想要从她身上踩过,就得承受她的报复。
游景实力不够,看不出她的修为,在他眼里她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他下手的那个力度,完全是想要置她于死地。
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方便下毒手,但是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轻松松让他破点油皮就了结?
游景眼里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一次爆发耗尽了他的精力,额头上的契约光芒大放。
安把自己的血滴在契约中间,看着契约没入游景的皮肉,契约已成。
安拍拍希德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放开他了。
刚刚为了防止游景反击,希德一直压制着他。
希德小心地松开一点力道,看他木愣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才放心的松开他站回了安的身边。
安把从游景身上逐渐生长出来的傀儡丝仔细缠绕在指尖,轻轻动了动手指,游景在傀儡丝的带动下站了起来,迷茫的看向安。
“主人?”
“乖了,去把放在你们家的那本秘术交给夜瑜。”安拍拍手。
游景眼神恢复了清明,看着安时却不复敌意。
反而是听话地一点头:“是,主人。”
同样的偏心的家庭,同样野心勃勃对兄长不满已久的幼弟,就连帮手都帮他找好了。
九幽帝国八皇子……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安让他画下了整座玛雅雪山的大致地图,然后让他先一步避开人群离开。
希德有些迟疑:“就这么让他离开切尔曼,不会出问题吗?”
“他会记得向导师请假的,放心吧,”安看着地图,抿唇一笑:“走,带你去寻宝。”
与此同时,天空之城。
高居神座的西利亚帝国第二君主——瑟希亚·西利亚,金玉雕琢的桌案上正摊开着一本古朴的书。
他摸索着古旧的纸张,思绪却有些飘散。
这本书,是当年有人刻意送到他手上的……
七年前的天空之城。
瑟希亚刚送走了韩时雨,正在翻看着当天的公务。
“瑟希亚,你在忙吗?”
一道小小的身影悄悄摸到宽旷的大殿外,在门边支出一个小脑袋。
坐在神座上的人偏头看过来,浅金色的微卷长发披散在身后。
天空之城绚烂的霞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琉璃窗,照耀在他身上,让他仿佛整个人都在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一双不含丝毫杂质的金色眼眸澄澈空灵,面容白皙,五官绝美,宛如古神话中的神灵。
他向她伸出手,微笑着唤她——
“安。”
安跑到他身边,瑟希亚将她抱到膝头上。
安伸出细白的手,拽住瑟希亚一尘不染的白袍:“瑟希亚,我找不到我的书了。”
瑟希亚单手揽住她,向后靠在巨大的金色座椅上:“别担心,安安,一本书而已。”
安:“可那是兰斯的书,要是找不到的话,他会杀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