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昨晚睡着后,半夜做梦,梦见都是他们小时候的样子,两点多醒来,一直睡不着,大概快五点的时候冷音才终于阖上眼。眯了一会儿。
迷迷瞪瞪地听见门外好像有刀在剁菜的声音,躺在床上放空了自己一会儿,才勉力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果然,她一打开门大家都扭头看她,廖妮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陈姨和向既白就不一样了,眼睛里带着笑。
“醒了!那就吃早饭。”冷音迷糊点点头,她还没完全睡醒。陈姨接着向既白的话说道:“吃完饭,你们包饺子,我去蒸糕。”
冷音探头看了看盆里的馅儿,是她爱吃的芹菜瘦肉馅儿的,有点开心地点头。
饭后,陈姨就独自去厨房最后面的灶台那里了。
留他们三个人坐着包饺子,冷音手艺一般,包出来的饺子卖相更一般,她自己都看不过眼,廖妮就不说了,没想到向既白这个喝洋墨水的,包得也比她好。
廖妮看她一副左顾右盼的样子,慢悠悠地笑话道:“你这手艺还真是多年如一日的烂!”
冷音不想理她,没接她的话头,倒是向既白,站在她身后,用一种环抱着她的方式,拢着她的手,慢慢地教她在饺子上面捏好看的褶。
“嘿!”这回可算有点样子了,她有点儿得意,把元宝状的饺子拿到她面前显摆,向既白很捧场,评价道:“确实很不错。”
廖妮站在他们俩的对面,手里的饺子皮都快被她给捏烂了,她就不该开口说话。移开视线,独自低着头开始包饺子。
三人把包好的饺子端到厨房,陈姨拿了几个看了两眼,满意地说道:“这回的比往年的好看多了。”
“陈姨!”冷音不满,开始委屈地控诉。
“好好,不说你,我们阿音做的也越来越好了。”陈姨看着她慈爱地夸赞。
没有人提到她,廖妮看着眼前这一切,看得眼睛疼。向既白和冷音出去的时候,她没走,而是对陈姨说道:“我帮您烧火吧!”
陈姨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嗯。”
这个家里,到处都充斥着冷音他们的欢声笑语,她都已经躲到这里来了,还是清楚地听见他们的笑闹声。
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她不介意陈姨看不起她,更不在乎冷音对她有什么看法,她在乎的只有向既白对她的态度。
陈姨凉凉地看了一眼拿着火钳正在烧火的她,迅速读移开眼睛,忙着手上的活。
外头,冷音站在门口对她喊道:“陈姨,我和既白去超市逛逛,买点儿水果回来。”
“好。”她朗声应道,声音嘹亮。
终于走了,让她可以喘口气,不至于难受得憋死。
蒸糕也做好了,陈姨用剩下的火做了一点米糊,到时候贴对联可以用。
廖妮还是坐在那个烧火的墙角没有动,陈姨也不叫她。
直到灶里的活完全熄了,感受到冷风从天井里灌进来,她才后知后觉地起身。
陈姨已经把蒸糕都切好了,现在正坐在院子里喝茶。
她沉默地走上前去,轻轻地喊了一声:“陈姨。”还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陈晗没看她,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参茶,淡淡地说道:“坐吧。”
她听她的,乖巧地坐下,没有再说话招人烦。
只听陈姨突然说道:“知道我为什么留你住下吗?”
“陈姨是可怜我没地方去!”她好话讲尽,语气里带着感激。
陈晗笑了笑,心道:“这就是我养的好孩子,从小就会看人脸色,假的都能让她说成真的。”
目光复杂地看向她,说道:“这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是要你看清楚,你跟既白绝无可能,不要在想着不属于你的东西。”
这话她说得轻飘飘,却带着异样的笃定和坚持。
她没想到陈姨会在这里等着她,更没想到从小对她爱护有加的陈姨会对她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一整颗心,如坠冰窟,四面八方地寒冷将她包围,不给她留一点退路和喘息的机会,她不明白哪里做错了。
她说她功利心重,捧高踩低,孤儿院那么多孩子她要是没有这种本事她怎么混。她只是想为自己某个好出路。
她低着头捂住自己的脸,尽量让自己看着没有那么狼狈,擦干眼泪,她又是那个无往不利的廖妮。
冷音回来后,又被陈姨催促着去送蒸糕给她的小姐妹,但其实冷音并不怎么喜欢那位,嘴上没个把门,想到什么说什么,实在不是个适合做朋友的好人选。
家里只剩廖妮和他,两人也不怎么说话,确切地说是:向既白不和她说话。
她看着他,这么多年,他好像一直都没怎么变,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往日的少年模样。
她会对所有人索取,但唯独最喜欢向既白,对他没有要求。偶尔想起,廖妮自己也会在回忆里摸索自己为什么喜欢他的蛛丝马迹,然而她并没有找到答案,或许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可言的吧。
大致是那时的时光真的太令人挂念,她情不自禁地说道:“既白,你……”
向既白会看她,皱着眉,眼里带着戾气,冷冷地说道:“我们关系并没有多么亲近,你不要这样叫我。”
如果说陈姨的话是让她如坠冰窟,那他的话就是万箭穿心,要她的命,不给她挣扎的机会,直接乱棍打死。
她捏紧自己的掌心,心有戚戚,不甘却又克制地问道:“为什么?明明我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你为什么只看得见冷音?”她终于说出了堆积在自己心头多年的不满,像一泻千里的山洪,肆意奔流,不给自己回头的机会。
“那些冷音为你做的事情都是我让她替我做的,你知不知道,冒雨让她给你送伞的人是我,你运动会受伤,让她来照顾你的人是我,就连你发烧生病也是我要求她去照看你的。”
向既白盯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忽地开出了花,他笑了,语气讥讽,“廖妮,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自以为上下嘴唇一碰,就算做过了。”
“可那也是我的意思,否则她根本不会来看你照顾你。”她咬着牙辩驳,强占着理。
“所以啊!这一点,我确实要谢谢你。”他弯着嘴角,笑得漫不经心,可接下去说出口的话却叫人万劫不复,“谢谢你把她送到我身边。”
一字一句,都是诛心的刀,一刀一刀直直地往她心上捅,每一次都准确无误地让她死了又生,生了又死,不停地折磨着她。
她流着泪笑了,神色哀戚,捂着心口,艰涩地说道:“她为你付出过什么,她哪里好了,你这样在意她?”
向既白,眼神冷然,看着她朗声道:“我不需要她做什么,你说的那些我也都知道,你该明白的,爱是不讲道理。”
“在我这里,她可以不讲道理。”这句话像是行刑前的最终宣告,只为了让她能够安心上路。
她不愿再看,不愿再听那些会让她绝望的场面和话。回到陈姨的卧室里,背着自己的包夺门而出。
冷音和陈姨回来的时候,向既白坐在沙发上剥瓜子,小碟子里已经有了不少,她看了一圈没见到廖妮,问道:“她人呢?”
“走了。”他剥好最后一颗瓜子,放在碟子上,抬眼看着她无辜地说道。
冷音并不在意她的去向,但还是下意识地扭头看了陈姨一眼。
没想到,陈姨只是笑笑,神情淡淡,说道:“走就走吧!随她去好了。”她想从陈姨的话里听出些什么情绪来,可她说得实在太过平波无澜,就像一次很普通的遇见,然后别离。
向既白拍拍她的肩,示意她跟着他出去,让陈姨一个人待会儿。
两人站在院子里,冷音看着他沐浴在日光下的侧眼,问道:“你说,陈姨心里是怎么个想法啊?”
“一开始应该是恨铁不成钢,又爱又恨,后面失望了,也就放弃了吧。”
“放弃?”
“是啊!放弃,反正拿她没办法,养她这么大,该做的她都做了,就随她去好了,以后生死不记。”
很久,伴着清风和暖阳,冷音才开口说道:“她是陈姨和她的丈夫收养的孩子,陈姨在她身上花的心血比我多……很多,是真的很宝贝她。”这话里的意味分明,她不相信陈姨舍得放弃她。
向既白握紧她的手,温温柔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呢喃:“阿音,人是会变的,一如她,也如陈姨,失望攒得足够多时,再多的爱都会消失殆尽的。”
“是吗?”她低语。她想到那张躺在家里抽屉里的房契,未必是陈姨担心被廖妮抢走,而是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对她曾经最爱的孩子心软,所以才放在她那里的吧!
沉默,不言语,是因为还把她放在心底,人都是一样的,最在乎的,总是藏得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