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送走医生后，裴曜紧绷到了极点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后知后觉才迟钝地意识到家庭医生为什么要给他开过敏药。p> 他迟钝地伸手摸了摸耳后的皮肤，感觉有些烫，呼吸也有些急促，但要比之前的过敏情况好一些。p> 裴曜低头吃了两片药，只当是情绪过于激动诱发的皮肤过敏，放下水杯后，偏头望向沙发上的幽采。p> 幽采似乎并没有被先前的事情影响，反而低头玩着手上的水晶玻璃杯——棱形的杯面能折射出不动角度的光芒。p> 裴曜走过去，半蹲下来，轻声问道：“幽采，要去洗个澡吗？”p> “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薛年会得到应有的报应。”p> 幽采抬起头，忽然道：“你打了他，你会坐牢吗？”p> 裴曜一怔。p> 幽采放下手中的杯子，“我不想你坐牢，鲤哥说对人类下手，要坐牢的。”p> 他说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可以跟律师说薛年给我下毒了吗？叫他们不要让你坐牢。”p> 裴曜喉咙动了两下，随后才低声道：“没事，那是薛年应得的，没有人会抓我的。”p> 幽采望着他，思考了一下，忽然道：“如果你被抓了，我就把你带回去。”p> 他自言自语道：“我把你带回去，把我最喜欢的盆给你，让他们找不到你。”p> 等到一百年后，认识薛年的人都死光了，再把裴曜还回去。p> 眼前人的语气透着一股纯粹的天真，似乎思考了很久，才想出一个很好的办法。p> 裴曜听得心软乎乎的一片，又热又涨，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垂眸望着幽采手腕上的一圈红痕。p> 幽采也低头，小心地碰了碰浅灰发色青年满是血色的指骨，又认真地说：“你下次不要打他了。”p> 他一拳就能锤死薛年。p> 给他来打。p> 裴曜虽然壮得跟地里的庄稼一样，但是好像不是很厉害，跟人类打架还会受伤。
裴曜将手收了起来，不太想让眼前人看到被水泡得发白的伤口，觉得有些狰狞丑陋。p> 他低声道：“好，不跟他打。”p> 幽采：“下次我来打。”p> 裴曜下意识失笑，看着手指细白，整个人清瘦又纤薄的幽采，没接过这句话。p> 幽采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自己很厉害。p> 裴曜只当是哄小孩，点了点头夸了几句，随后去给幽采找换洗的衣服，又领着幽采进了浴室，教幽采使用热水。p> 浴室里，幽采扒拉了两下衣领，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用了。p> 裴曜将换洗的衣服放在一旁，忽然耳垂有些红，不是很敢看幽采，不大自然地小声道：“好像没有适合你尺码的新衣服了，我给你拿了我高中以前穿的衣服，可以吗？”p> 幽采很乐于跟好朋友分享衣物：“当然可以。”p> 他有点想邀请裴曜跟他一起洗澡，但是联想到上次裴曜说对于他们的关系来说太快了，幽采也只能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邀请想法。p> 裴曜出去了。p> 浴室很大很豪华，幽采脱光衣服后，按照裴曜教他的方法打开沐浴器的开关。p> 他学东西一向很快，从山里出来后短短两个月除了不太了解某些暗示隐晦的东西外外，从外表看已经同人类无疑。p> 但从今天发生的事来看，他还不够完美地融入人类。p> 内嵌式淋浴花洒喷淋下雾气腾腾的热水，浇在幽采身上，让正在沉思的幽采一个激灵，迅速躲到喷淋热水范围外，心有余悸地望着冒着雾气的热水。p> 好热。p> 为什么裴曜每天都在洗那么热的水。p> 天天这样，叶子不会被烫蔫吗？p> 幽采关掉热水，在雾气缭绕的浴室里觉得自己很像一颗快要熟的鸡蛋。p> 他迟疑地思考片刻，觉得裴曜这样做是有裴曜的道理。p> 如此完美融入人类世界的裴曜，泡得了茶，喝得了咖啡，洗热水大抵也是为了更像人类。
幽采给自己做了五分钟的思想工作，最后毅然决然地拧开热水，洗了十分钟的热水澡。p> 客厅沙发处，浅灰发色的青年手肘撑在膝盖上，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剥薄荷糖。p> 听筒里传来裴汀的声音：“薛家给我打电话了。”p> 裴曜往嘴里送了两颗薄荷糖，嗯了一声后不说话。p> 电话那头的裴汀弹了弹烟灰，饶有兴趣道：“你把薛年打得半死，这事打算怎么办？”p> 他从没见过裴曜情绪能失控成那样，薛家那边传过来的照片——大半张脸都血肉模糊，身上没一处好肉。p> 裴曜嚼碎口中的薄荷糖片，清凉袭来，稍稍平息了些许情绪，但颊边的肌肉依旧时不时抽动两下。p> 他仰头，靠在沙发沿，顶灯打下来，另一半本就锐利深刻的轮廓覆盖上阴影，带来阴骘的压迫感。p> 裴曜一下一下嚼着薄荷糖片，慢慢道：“怎么办？”p> “那畜生玩残了多少人，没死算他命大。”p> 教出这么一个仗势欺人的畜生东西，薛家也别想独善其身。p> 挂断电话后，裴曜手肘撑着膝盖，低头，缓慢地从胸腔里压出一口气，试图将生起的暴戾情绪压下去。p> 他撕开两颗薄荷糖，用力嚼碎。p> 浴室那头的水声停下来，没过多久，洗完热水澡的幽采晕乎乎地踩着拖鞋往外走。p> 他脸颊通红一片，穿着裴曜高中时期的黑色短袖和灰色宽松短裤，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泛着红，像是一颗已经接近成熟的番茄。p> 晕乎乎的番茄坐在沙发上，冒着热气问裴曜要了一杯水。p> 裴曜从幽采出浴室后就一直克制自己，拼命告诫自己要绅士，不要抬头四处张望，结果保持着绅士给幽采倒一杯水，再抬头看到幽采时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