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万虫蚀骨

    那是几个肤色苍白的人形傀儡，全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她们未穿衣服，浑身赤裸，关节与主干处可以看到一条条的血色红线，呈某种诡异而有规律的分布，然而真正恐怖的地方在于，她们好像真的是由活人炼制而成的，连眼珠子都凝望一处，栩栩如生，那遍布躯体的红色细线，像极了皮肤被切割又缝合以后，血液渗出的痕迹。

    王两深呼了几口气，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这些少女傀儡看起来并不具备攻击性，也许是某种意义上的“失败品”。

    王两迈动脚步，极缓的从她们注视的目光中穿过。

    接下来，王两来到了一条肮脏的甬道，这里燃着烛火，可以看到一些奇形怪状的壁画，每隔一段距离会出现分岔路口，可以通往不同的地方。

    王两完全没有头绪，又害怕外面那个佝偻的身影进来，把他堵个正着，只好凭着直觉选择方向，甬道里很寂静，静到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就这样，一连拐了四五个路口后，王两竟然看到了天光，那是道路尽头的一个房间，旁边倾斜着一些杂物，房门没有闭合，有光亮自上而下照射进来。

    王两心中大喜，情不自禁的加快脚步，或许，那里就是他苦苦寻找的另一条出路。

    然而，他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劲，过程中，王两的脚下变得粘稠，像是踩到了什么泥泞上，伴随着刺鼻的气味，墙壁上有粘稠物质盘根错节，像极了腐烂的树根或者藤蔓。

    怀着极度忐忑与不安的心情，王两缓缓来到房间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

    尸体，血腥，密密麻麻的虫子，难名其状的触角，有的刚刚孵化下来，足有拳头大小，有的还在蠕动，虫脸初具雏形，虫群下面是几具尸体，已经被大虫啃噬的血肉模糊，不成形状，外翻的器官，空洞的眼窝，以及森然的白骨，全部成了它们栖息的场所。

    而天光所在的位置，是一个极高的难以触及的窗户，冰冷的月光照在房间里，让这些噬骨的虫群更加清晰入眼。

    这一瞬间，王两头皮发麻，汗毛耸立，一股死亡的恐惧笼罩心头，那些虫子也像是发现了王两的存在，猛然转过身来，一息，两息之后，以极快的速度朝他脚下涌来。

    王两惊慌失措，踉跄后退，结果撞翻了杂物柜上的破碗与符水，那些符水洒到虫群身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同时伴有刺鼻的青烟，被符水浇到的虫子立马发出尖锐如同婴儿啼哭的鸣叫，似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开，腐烂，变成了与墙壁上一样的粘稠物。

    王两意识到这一情况，急忙从旁边的杂物柜上拿过一个破碗，从里面沾些符水洒在地面，顿时大量的虫群被他逼退，不敢靠前，只能在原地发出尖锐的声响。

    而王两不知道的是，这一变故已经被远在府邸房屋中闭目念叨的佝偻老道所察觉，继而眉头紧皱，睁开双眼，苍老满是褶皱的脸上闪过森然阴郁至极的寒意。

    另一边，王两短暂的将虫群逼退以后，仍旧心有余悸，冷汗直流。

    借着符水，王两打算就此逃离，可就在他准备转身欲走的时候，突然看到那密密麻麻虫堆之中，竟然暴露出一双睁着的眼睛，那双眼睛黯淡，无光，没有悲伤也没有哭泣，仿佛陷入了深深的麻木，其身体已经完全被虫群所覆盖，也许正在承受着万虫蚀骨之痛，可王两却能清晰的感知到，这双主人的眼睛与其他被噬咬撕碎的尸体不一样。

    她还活着，她还没死。

    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王两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咬牙，反向朝着成千上万的虫堆里走去，手中的符水便是最大的武器，洒过之处，虫群蜂拥而退，一些蠕虫还没生出完整的器官，依旧朝他腿上爬来，王两索性眼睛一闭，抬脚将它们踩碎，顿时有体汁与浓血迸溅一地。

    就这样，王两艰难的来到房间深处，距离那双眼睛只有一步之遥，到了这里，他碗中的符水已经所剩无几，而面前还有大量的虫群在攀爬，王两没办法，只得将符水涂抹在胳膊上，而后强忍着恶心与呕吐欲，将整条胳膊伸进腐烂粘稠的虫堆里。

    一番摸索，王两终于找到了一条纤细光滑的小臂，便是一鼓作气，拉着那条手臂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而随着王两的脚步，手臂的主人也被整个从虫堆里拽了出来，黑色的长发披散在后，她的脸上带着几分茫然，眼中有些无措，似乎没想到一个素未相识的陌生人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救她，一时间怔怔出神。

    至于她的样子，王两没时间去看，他的符水已经用完了，大量的虫群在包围上来，王两只好将残留符水的破碗往前一丢，轱辘出一条勉强可以穿行的路，而后带着身后人大跨步往前跑。

    出了房门以后，虫群还在穷追不舍，一些甚至已经爬到了王两裤腿上，王两一边踢打，一边寻找逃生的路，紧张的氛围让他来不及思考，几个分岔路口近乎是胡乱的选择。

    “别害怕，我们一定能出去，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王两低声絮语着，像是在安慰身后的人，但更多的其实是暗示自己，强行让自己镇定。

    可眼下这种局面，显然不是几句简单的心里暗示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前路上缓缓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由远及近，两道眸光幽幽暗暗，让王两心头猛地一颤。

    是那个皮肤苍白如同尸体一般的佝偻老道下来了。

    前有老道，后有虫群，王两再次陷入了无路可走的绝境，就这一停滞的功夫，身后黑压压的虫群已经蔓延了上来，顺着王两的双腿开始快速攀爬，王两极力挣扎，扒动，却无济于事，大量的虫群爬到了他的腰间，胸口，甚至于脸上耳朵里，视线逐渐被触角遮蔽，皮肤与骨骼传来被噬咬的剧痛，王两发出嘶吼，要被拖进深不见底的死亡地狱。

    绝望之中，一双手掌猛然推在了王两背上，王两脚底失衡，应声栽倒。

    最后一刻，王两转身看了身后之人一眼。

    那是一张麻木又清秀的少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