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章
十一章
夜半,明月半倚深秋。叶柳醉意微醺,却怎么也睡不着,倚在阳台上眺望着远处月色下的湖光水色,波光粼粼,山色连绵。
一想到今夜林景知那狰狞、愤怒、抓狂的脸,叶柳不知是好笑还是替她惋惜。林景知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她们的母亲汤云水嫁了三次,终于嫁给了一个垂垂老矣的富豪,夺了他一半的遗产,飞黄腾达。叶柳是她和第一任老公的女儿,离婚后跟了父亲,自是享受不到汤云水迟来的荣华富贵,甚至受了她不少冷眼。而林景知是她和第二任老公的女儿,离婚后一直跟着她,一朝富贵之后,将她宠上了天,吃的用的,哪样不是高档货。
叶柳一思及此,低低哼了一声。林景知还真是跟母亲一样,心机写在脸上,只知道追逐荣华富贵。汤云水最后的靠山,不过是白手起家,比不得大富大贵,满足不了林景知的虚荣心。如今她如愿嫁了个富豪,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到底是幸,抑或是不幸?
叶柳弯起唇角,不急不缓地拨通了汤云水的电话,那边传来一声抱怨:“是谁嘎,这么晚打电话来?”
“是我,叶柳。”她低低柔柔地唤了一句,“妈,今天我在xx酒店,看见妹妹和她丈夫大吵着离婚呢,你多关心关心他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汤云水语气中染上了怒意,女婿的风流她虽有所耳闻,可这个常年不联系的女儿突然半夜打电话来说这事,到底是何用意?
叶柳抿唇轻笑,她的用意简直是司马昭之心,就是要汤云水担心、操心。当年,汤云水为了富贵荣华,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如今,她不过是小小地出口气。
怪她任性也好,小心眼也好,她就是无法对汤云水当年所做的事释然。
翌日,投资峰会上来了许多投资圈的精英,会场内人影涌动,西装笔挺,手握上亿资金的大佬随处可见。温婉没想到的是,连沈汝庭都出席了。他坐在第一排的贵宾席上,在主办方介绍贵宾时,站起身微微颔了颔首。
一瞬间,竟是如同沧海桑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而出现在她眼前的,只有他,也仅有一个他而已。
他沉稳地坐在前排,留给她的只有一个远远的侧影。冷漠的表情,深邃如同雕刻一般的侧脸。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温婉就这样盯着他的侧影,失神了。
沈汝庭是一个冷静自持的人,看似云淡风轻,实则运筹帷幄。不像其他花天酒地的富二代富三代,他对自身的要求极高,有时候简直是苛求。
她犹记得沈汝庭求学期间,不论是学业还是才艺,无不都是顶尖的。这是他对自身的要求,下了学,不是学习就是处理公司的事务,鲜少有休息的时刻。他全面掌管鼎世集团之后,立即重整了旗下产业布局,推动鼎新高科技上市,每天忙到深夜,一早又准点起床。若非自制力极高的人,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同军事化的作息。
在叶柳招魂般的手挡在她眼前时,温婉才收回视线,垂下眼眸,自嘲地笑了。
“温婉,我看你对沈汝庭的执着还真是挺难治的。”叶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温婉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回眸朝她谄笑:“只是想起一些旧事罢了。”
会议过后,是一个酒会。各自换了礼服,觥筹交错间,尽是谈笑风生之语。
温婉穿了一件绛红色的露背晚礼服,几乎及腰的浓密长发柔顺地铺陈在光裸的背上,随着柳腰款摆,若隐若现的,透着若有似无的性感。描摹精致的妆容,衬得她愈发光彩照人。李名致揽着温婉的腰,亲昵万分,一一将她引荐给各位大佬。温婉轻轻柔柔一笑,顾盼生姿。
她扬着一张柔媚的笑脸,愈笑愈僵硬,余光下意识地寻找着沈汝庭的身影。他的身边总是围满了人群,因此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他。人群之中,身姿高挺、气度非凡的他,一如既往地凝着一张淡定优雅的俊脸,让人探不清楚神情。他从容闲适地同各种人谈笑着,如鱼得水一般。或许,这就是沈汝庭与她的不同吧。沈汝庭可以视她如无物,而她却永远也做不到。
温婉弯起唇角,心底又嘲笑了一番自己的固执与痴傻,然后毅然决然地收回目光,对身侧投来关注神情的李名致微微一笑。
“在我身边,却分心,很少有女人如此。”李名致噙着温暖的笑意,笑得如同冬日里的日光。
温婉盯着他那抹暖人心胃的笑意,晃了神。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沈汝庭曾经也这样朝她笑过。那个时候,她就是这样盯着他摄人心魄的笑容,呆了。
李名致抓起桌上的小蛋糕,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还没吃午饭,多少吃点垫垫饥。”
温婉顺从地张嘴吞下,蛋糕如同有温度一般温暖了她空荡冰凉的胃。沈汝庭曾经也这样待她好过,但那只限于她病得躺在床上快挂掉的时候。
眼角不知为何滑下一颗泪珠,大约是气恨自己的懦弱与痴傻,到今时今地竟还会回想起沈汝庭。
李名致温柔地替她抹去,体恤地像是甜蜜的情侣。
“这就是李总的新欢?”一个嘲讽的声音响起。温婉收起烦乱的思绪,抬起眼,瞧见一男一女挽着手臂,唇角扬着一抹轻蔑的笑意,双眸上下来回打量着她。
温婉很快忆起这两人正是昨夜在酒店门口闹得不可开交的施有华夫妇,盯了一眼他们亲昵相挽的手臂,仿佛昨夜的闹剧只是一场梦境而已。
“不该啊。”施有华得寸进尺地盯着温婉看,直盯得她心底发麻,“难道李总换口味了?以往身旁的美女都是身材高挑火辣的模特,可不是这样甜美系的美少女。”
李名致锐利地刮了他一记,语气假意压得极柔和:“施总真会开玩笑。这是新加入丰东的温婉,以后大家都是同事。”
“哦,是吗?”施有华语带怀疑,却还是朝温婉伸出手。
温婉只得迎上他的手,施有华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相握的手微微一用力,几乎捏痛了她。
“我是施有华。”他笑得犹如寻到猎物的狮子,“这位是我的妻子,林景知。”
“你好,我是温婉。”几乎是狼狈地抽回手,温婉敏感地察觉到李名致和施有华之间无声的硝烟,而她如同他们对战擂台上杵在中间的炮灰棋子一样,这感觉实在不好。
待施有华和林景知走远,李名致皱了皱眉,低声嘱咐她:“小心施有华,这个人花花肠子太多,别和他走太近。”
她点了点头。不一会,李名致和一个商业伙伴聊的甚欢,温婉在酒会上甚是百无聊赖,午饭没吃,桌上摆着的都是凉了的蛋糕、面包和三明治。她便打算退场去寻些吃的。
刚走出侧门,正思忖着该去吃些什么,右手便被人捉起,那强硬的力道惊得她几乎奋力反抗起来,一待看清来人,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轻轻柔柔喊了一声:“哥……”
但这人却不打算理会她,直拖着她往内堂走,直将她反锁在昏暗的屋内,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恃强凌弱地将她逼至墙边。
他靠的她极近,脸上盛着濒临爆发的怒容,眼中的怒火几乎将她灼烧殆尽。
从未见过他如斯模样,温婉心底有些惧意,声音更软了半分:“哥,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沈汝庭微蹙了眉,连他自己都未思虑清楚,气闷地提高音调,“我警告过你不要和李名致在一起。可是你偏偏不听,跟他跑来这种地方,公然搂搂抱抱,我们沈家可丢不起这样的脸面……”
“哥!”周身全是他的存在感,令她的心跳都不正常了,温婉痛苦地打断他,“我已经搬出沈家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别人透露我是沈家的养女。”
沈汝庭忽然笑了,尽管光线昏沉令温婉看不清他的眉目,但下意识地,她就是知道他此刻鄙夷的眼神与不屑的神态。
“不会透露?”他淡淡哼了一声,“你以为李名致为何要接近你?为何要你加入公司?为何要带你来这里?如果你不是沈家的人,如果你不是我沈汝庭的妹妹……他,还会这样做吗?”
“哥……”温婉心酸地垂下眼,为何他要这样明明白白、彻彻底底地拆穿这一切。
“我不许你和李名致在一起,可你却偏偏喜欢忤逆我。”低沉的声音竟是有些愤懑地说。
温婉微微抬头,却始终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那低沉沙哑的声音竟像是如此地在乎她,仿佛他非常讨厌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一样。她淡淡叹息,心中非常的怨愤与不甘。沈汝庭就是这样霸道的男人,明明不要她,却还要管她和谁在一起。
“叹什么气?”他将她的脸搬回来,脸色又阴沉了一分。大手绕过她的腰,隔着长发抚摸着她裸露的脊背:“穿成这样,是来勾引男人的吗?”
“哥……你别这样。”温婉不明白他为何说的这么难听。
“难道不是吗?”沈汝庭哼了一声,大手拨开她的长发,温热的掌心抚上她冰凉的背,惊得她浑身一抖。
“为什么让李名致抱着你?”他怨愤地控诉着。
温婉觉得他的控诉十分可笑,忍不住顶嘴:“我让谁抱是自己的自由。”
“你……”他气得一时语塞,愤愤然盯着她,“你以为这样作践自己就会引起我的注意吗?就像当年一样,喝酒喝到住院,找人绑架自己,假装醉酒投怀送抱……四年了,你已经二十二岁了,还在玩这些小孩子的把戏吗?”
温婉怔怔然盯着他,她第一次明白,原来沈汝庭竟是这么了解自己,当年她的一切小心思,原来他都是明白的。承认了吧,今天她故意打扮的美艳照人,任由李名致揽着她关怀她,的确是有故意气愤沈汝庭的意思。
她垂下眼眸,被拆穿的尴尬转瞬即逝,反倒释然了。
“哥,你都是这么自作多情的吗?”温婉笑得清冽,“四年了,我早已不爱你了。”
“你……”沈汝庭脸色忽然阴沉的吓人,忽然他弯唇笑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捉住她的下巴,“小婉,四年了,你果然是长大了,连手段都变高超了。”
低头靠近她,他的额头几乎贴住了她的额头,四目近在咫尺的相对,平静的眼眸下似是隐藏着什么波涛汹涌的感情,温婉只看了一眼,便示弱地瞥开眼。
“怎么,不敢看着我吗?”沈汝庭问。
她不敢与他对视,那样她便如同曝光在他面前一样。
如果非要她望着他的话,温婉不情不愿地转回头,抬眸对上他平静却深沉的视线,如果非要她这样近在咫尺地望着他,她会……
……踮起脚尖,吻在他的薄唇上。
淡淡的,情不自禁的,刻骨铭心的,更是心酸的,心痛的。
他并没有推开她,黑暗里静悄悄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温婉在心中叹息一声,这一吻她恐怕又要个把月见不着沈汝庭了。
垂下眼,心疼漫无边际地蔓延着,转身要走,却被长臂一捞,扑入了他的怀里。
他的唇瓣顺势贴上,温柔缠绵地吻,热情激烈地吻,时而柔情似水,时而激狂似火,时而绵长,时而汹涌,如同深藏了一个世纪之久,怎么缠绵也不够。
长久之后,沈汝庭终于松开了她的唇,却舍不得离开她,额头贴着她的,睁着迷蒙的双眸瞧着她美丽的眼。
“哥……”温婉彻底迷乱了方向,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生的。沈汝庭居然吻了她,在他没有酒醉迷乱的时刻,在他明明白白知道她是温婉,而不是江韦雪的时刻。
沈汝庭低哑地叹息:“小婉,长久以来你都是这样折磨着我,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希望你留在我身边。”
温婉缓缓掀起眼帘对上他的视线,那里似乎凝着深沉的感情,若有似无的,她看不真切。心中更是混乱不堪,依据以往惨痛的经验,凡是她同沈汝庭有过稍微亲密的举动之后,他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是,他拥抱着她的双臂是如此的有力,似是要宣誓他的决心一般。他的怀抱是这样的温暖,让她一如既往的贪恋沉溺,她隐隐地觉得,似乎这次有什么东西不同了,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