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筹谋（上）
云遥派，弟子居。
最偏远角落的一间卧寝，一名女子住于此间。
她不着弟子常服，面相寡淡，眉目间隐约一丝狠厉。
卧寝门口处，除了上锁，还落下一道威力不俗的封印。
这是一座简易的囚牢。
忽的，封印洞开，铜锁坠落。
“吱呀”一声，苏照融推开木门，徐徐而入。
她看向坐于床上一手搭膝、姿态颇为潇洒的女子，眯眼一笑。
“哎呀，看来最近不再被人追杀、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得挺适应，折蝶姑娘？”
折蝶：“……”
——此时，这位名为折蝶，真实身份为刺客、亦是之前容蕴一事中绑架苏照融的女子，正被囚于云遥派，已经过去一月之久。
一个月前，苏照融等人为应对穹天宗的突访，除了与掌门备好说辞外，再者便是找到当时的参与者，然后威逼利诱之，使之为自己辨言站台。
就比如，找到那时绑架自己的刺客，令她作伪证，证明是容蕴直接雇其行绑架之事而非途经他人之手，从而令穹天宗先行理亏。
反正容蕴已死，死无对证。
……只不过，未料到后来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容蕴，因此这位被抓来的折蝶姑娘没能派上用场。
但也不能就这么放走她。
因为她被抓时，境遇已是自身难保。
——陈子遥的母亲，虞蓁，她当时雇了折蝶，绑架苏照融，从而讨好容蕴及背后的神族。
可后来情况骤变，容蕴身死，虞蓁便生怕这位刺客暴露了她，于是又雇了其他刺客，专杀折蝶一人。
折蝶拼死逃亡数日，终是遇见找寻她的苏照融和澄净，得以保住一条小命。
她便被二人带回云遥派，以保全性命为交换，要求其为云遥派作伪证。
之后，便一直养着，直至今日。
……
“……我还在想，你们打算把我好吃好喝供到什么时候呢。”
折蝶看向微笑的苏照融，淡然嗤声，一副无所谓的闲适模样，“你们虽是一群守护人间的修仙者，但并非一群白养刺客的老好人啊。”
“嗯哼，你猜对了。”苏照融笑着比了个手势，“有活找你干啦。”
“什么活。”
“一劳永逸，杀了虞蓁。”
折蝶：“……”
她盯了苏照融一会，挑挑眉。
“杀她？”
“你是不知道她有多少护卫？就凭我？那我如今也不会躺这求你们庇佑了。”
“护卫我解决，你只管对付虞蓁即可。”
明夷此刻步入屋内，双臂抱怀，神色淡然。
“专心杀她一人，取她项上头颅。”
折蝶：“……”
她眨了眨眼，打量对方上下。
“……听起来，不光是帮你们复仇，亦是让我彻底无后顾之忧的不错方法——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所以，我还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嗯，聪明。”苏照融打了记响指，“首先，你需要服下我特制的毒药，防止你行动中途变卦；其次，杀死虞蓁后，你需要将其尸体作一些伪装——割下其头部，易容为我的模样。”
“像你这样的职业刺客，伪装、易容，猪皮面具之类的，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吧？”
——毕竟当时，你就易容成普通村妇模样，我根本辨认不出。
“而且，对方已为尸体。”苏照融眼中泛现冷光，“那么，将整张脸完全替换——即，扒去原来的脸，将伪造的脸皮完全缝制其上，缝制的伤口藏于发中——能做的到，对吧？”
折蝶：“…………”
她看了苏照融好一会儿。
慢慢的，她直起身子，不再是之前的轻慢态度，眉目间流露一丝兴味。
“前提是，两人头骨大小基本一致。”折蝶忽然开口。
“嗯，确实没差多少，虞蓁的脸型稍宽一些，若贴上了我的面孔，可能会显得比原来胖点。”
苏照融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尸体泡了水，有所肿胀也很正常。”
折蝶：“…………”
她不由坐得更直，好奇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方便告知么？”
“不方便。”苏照融直截了当地拒绝：“你的任务，就是杀虞蓁，易容尸体头颅为我的模样。”
“……”
“事成后，我会告诉你体内毒药的解法，自己去寻草药，按配方配比即可。”
“可我凭什么相信你？”折蝶又向后仰倒，全然一副不愿配合的模样，“听起来，我不过是从虞蓁制造的险境，落到你新生的胁迫里罢了——谁知你会不会反悔、不给我解药？那左右都是死，我还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你没得选。”苏照融看出她想趁机讨价还价，毫不客气地回怼，目光冷冽如泉，“因为，你已经中毒了。”
“在每日给你的饮食里。”
“在方才我与你谈话的间隙。”
折蝶：“…………”
她骤然一定，眉眼间些许不可思议。
“你一会可以验证验证，我是否在诈你，是否有必要诈你。”
苏照融起身，朝屋外步去，明夷紧随其后。
“就像当日你用无辜村民要挟我一般，这次我对你的要挟——是今日傍晚前就毒发身亡，还是之后我可能背信弃义把你坑死，但至少多活了几天——你、自、己、选。”
“………………”
三日后。
穹天宗，暗无天日的地牢。
烛火微弱，明灭不定。数名看守弟子倒入血泊，赤色茫茫蔓延。
红影中，映一袭妖娆紫裳，女子面容娇柔绝美，娉娉婷婷于尸体间。
魔将，华胥。
此时，作为植入魇祟异体、操纵苏融融反杀神族公子的背后推手之一，她受亲姊南柯之命，前来探访苏融融这个寄生傀儡。
“……想不到，这半辈子和自己娘亲一起活成如此模样，此刻却还只想着沉眠于噩梦，等候着明天行刑处死的结局。”
她平静地端详着苏融融的面孔，半晌，贴至她的耳后。
“……怎么就不想想，利用魇祟赋予你的强大力量，去反抗，去屠戮呢？”
“明明自身也有着不输给任何人的剑修天赋……真是，该说什么好呢。”
“…………”
苏融融依旧紧闭双眼。
“……你啊，倒让我想起了一些……我的同胞。”
蓦地，华胥低沉了声线，语气不似方才那般妩媚无边。
“那些底层的……魔族百姓。”
“那些被贵族欺压、被恶霸鱼肉，却仍努力地攒一捧清泉、拾一把糙米的贫民，来招待我一个路过者。”
“仅仅只因为……我为他们挡了难，护了他们一时。”
“……”
牢狱间一时寂静无音。
“……罢了，都是往事，也没什么好说的。”
少顷，华胥摇了摇头，纤长的手指抚过苏融融的面颊。
“其实我并不看好你，也不想拿你做兵器，可姐姐说难得找到合适的寄生傀儡，又是蕴药灵体，实乃机不可失……”
“说起来，那苏照融也知晓了你的过往，但这些天似乎没有任何动作……也是，云遥派这么多年为天界不喜，能自保已是难得，大概率是不会淌你这趟浑水的。”
“不管怎样，姐姐的计划不容有误。”
华胥说着，忽然嗓中一闷，旋即轻咳了几声。
似是旧伤复发，虽过多日但仍旧痛楚难捱。
……她的身体，自上次南柯分神诱杀明夷、反被殷落突袭老巢后，一直没有好透。
她眉眼间不由一袭愠色。
“罢了——我先离去，你就一人在这里，好好大闹一场，然后来寻我吧。”
“我在穹天宗之外操纵你。”
说罢，响指轻动。
下一刻，无数魇祟自苏融融体内氤氲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