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就是对她一见钟情
藏书阁，明夷寝居。
苍白消瘦的少年正直挺挺躺于简易木床，身盖一层薄被，昏迷不醒已有四天。
床边，苏照融正静静地望着他，眸中忧愁密布，难以消散。
少年断裂的手臂始终没能恢复如初。
……还是太虚弱了么？
那位……殷落大人，她说明夷的身体会自行修复……可如今怎么看，情况都不甚明朗……
她该怎么办……
少女低下头，积虑难消。
“嘎吱——”
这时，身后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苏照融回过头去，发现是苏融融。
“照、照融师姐，该换班了……”苏融融立于门口，声音小小地道：
“之前掌门吩咐的，要我们大家轮流来照看将军，不能只你一人……你都在这守了四天了……”
——明明，你也需要休息啊。
“……”
苏照融张了张口，这时才察觉嗓间的干涸和嘴角的开裂：
“……你不怕么？”
“啊？什么？”苏融融一愣。
“明夷是魇祟异体一事。”
“……”
苏照融看着苏融融慢慢垂首，不禁无奈一哂。
……其实两天前，就该有别的弟子过来替她的班了。
可当时就在门口，那几名弟子犹豫不决，小声地说着“真要去照看吗，那可是魇祟异体”“别这么说，是将军拼死护住了我们”“但、但是，还是很可怕啊……万一突然又魇化怎么办……”
苏照融：“……”
她“咣当”一声，大门打开。
几名弟子吓了一跳。
“怕的话就别进来。”苏照融淡淡道，“我照看就行。”
“……可掌门安排我们……”
“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而且掌门也通告过，若实在心存害怕者，尽管下山离派，绝不阻拦；但将军一定会长留云遥。”
说罢，她愤怒地摔上门。
不一会儿，又冷静下来。
……算了，也是人之常情。
想至此，苏照融看向苏融融。
明夷确实曾险些杀了她，她害怕也实属正常。
尽管按殷落的说法，此时明夷体力耗尽，是根本做不到魇祟化的——但，若苏融融不愿，那便——
“……我没事的，照融师姐。”
这时，苏融融抬起头来，目光仍是怯怯的，声音却是难得的干脆坚定：
“你、你必须休息了……四天几乎不睡，你之前说过，大夫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况且，掌门也给了我符咒，就算真遇危险，也能预警和护身……”
说罢，苏融融头又低了几分。
“……”
……原来是在担心我的身体？
苏照融默了下来，片刻，点了点头。
“……好。”
她起身，腰间因长期坐着的姿势传来尖锐的酸痛，不由疼得倒吸一口气，扶着墙面，一步一步朝门口挪去。
苏融融见她如此，下意识想搀住她，却又怯生生地缩回手去。
“……明夷若醒，就劳烦你通知我了，师妹。”
经苏融融身边时，少女低声道。
苏融融点头。
木门缓缓闭上，苏照融勉强直起腰板，眯眼适应有些热烈的阳光。
……算了，还是研究研究什么帮明夷恢复的方子吧。
她实在放心不下啊……
如此想，苏照融便调转原本回寝居的方向，一步一步朝另一面的药房前去。
也因此，她恰好错过了陈子遥。
也未能看见他些许沉重、踌躇，却又下定决心般的复杂神情。
……
“融融？你在这里啊。”
陈子遥推开明夷寝居木门，看到端坐于床边、又与床上少年保持一定距离的自家师妹，不知怎的，心里安实了些许。
……不是阿融就好。他想。
“诶？师兄？你怎么——”
“会来”二字尚未出口，蓦地，床上传来猛烈的咳嗽声，和少年半梦半醒间沙哑又虚弱的呼唤：
“照融……咳……”
“水……”
苏融融一听，连忙惊喜地起身，从床头柜取水壶倒水，正欲端予少年，被陈子遥一手拦住：
“融融，我来吧。”
“将军与你男女有别，既然醒了，就交由我照顾。”
说罢，毫不犹豫地从苏融融手中拿走水杯。
“……哦、哦。”苏融融有些发懵，又觉得师兄说得有几分道理，便顺从他意起身，准备离去。
……也好，干脆去找照融师姐，把将军醒来的事告诉她。
她一定很高兴……
如此想，苏融融脚步轻快，三步并两步地朝弟子居跑去。
陈子遥端着水杯，凑近明夷嘴边，帮着喂了些许。
明夷缓缓睁开眼眸。
“……是你。”
他慢慢坐起，身上绷带绑了一层又一层，结实的肌肉下隐约渗出血迹。
“将军还是好好休息。”
陈子遥将水杯放好，坐于一旁椅子上：“接下来就由我来照看将军，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明夷：“……”
他弓腰，仍旧虚弱地坐于床上，没有说话。
片刻，微微侧目，细碎的刘海遮掩了眸中心绪：
“苏照融……怎么样了。”
陈子遥：“……”
他抿了抿唇，似乎对明夷的询问早有预料，却仍旧轻轻蹙眉，似是对其几分不耐。
“她没事，只是太累，回去休息了。”陈子遥冷淡道，“毕竟，您——那天晚上，在恢复神智前，实在把我们折腾得够呛。”
“……”
明夷没有答话。
“不过，您后来还是凭自身意志战胜了体内魇祟，并成功制服魔族，子遥佩服。”
说罢，陈子遥起身，朝明夷拱手，深深一揖。
“……有话，直说。”
明夷依旧不看他，沙哑的声线逐渐淡漠。
“……好，既然将军这么讲，我也不再藏着掖着。”
陈子遥直起腰身，以一种俯视的姿态注视明夷，随即一字一句认真无比地道：
“将军，我希望您以后能与阿融保持距离。”
“您太危险了。”
“……”
明夷手指轻轻一动。
旋即，渐渐掐紧身上薄被。
“将军，莫怪我心狠，可现在您情况如何您一定很清楚，”陈子遥冷冷道，“您体内的封印消失，导致您已无法控制魇祟爆发，不是么？这意味您随时可能神智失控，若是阿融就在身旁，您如何保证不会像四天前那般伤害她？”
“…………”
明夷依旧没有回应。
只是，微微咬住了后槽牙。
“将军，我知晓您在乎她，也知晓您不屑于我的存在，可为了她的安危，我也必须说出来。”
陈子遥顿了顿，随后，将一直藏于心底的话语脱口而出：
“况且，您对她的感情——真是那种情深不寿的男女之意么？”
“您才认识她多久啊？两个月不到吧？”
“……”
明夷身子倏然一定。
随即，缓缓转头，幽幽地看向陈子遥。
“听闻，您在苏照融之前从未近过女色，甚至连人都很少见，始终孤守此地，不是么？”
陈子遥直视着对方眼中晦烁难明的情绪，依旧一字一句地吐露而出：
“或许，您只是这么多年太过孤单寂寞，所以突然有阿融这样的好姑娘经常陪着您，您才误以为自己喜欢上了她。总不可能是见了她第一面，就一见钟情吧？我相信将军您不是这样的人。”
“…………”
明夷依旧幽森地注视他。
“可您——毕竟也挂了神将之名，寿命千秋万载，而阿融只是体质特殊的一介凡人，就算您此刻对她有所关注，将来迟早有一天会对她厌弃。”
“所以，何不趁此机会选择放手、放过她？”陈子遥顿了顿，下定决心道：
“不要用自己的一时兴起，毁了她一生——”
“铛！”
蓦地，清脆冷冽的刀入墙体之声，自陈子遥背后响起。
陈子遥一时怔住，闭上了嘴。
随即，他的侧颊，裂开一痕伤口。
“一时兴起？你这么污蔑我？”
明夷盯着他，眸中森寒与怒火从未如此明显，几乎割裂瞳孔。
“我对她就是男女之意，并非其他！”
“以及，”
他顿了顿，无比清晰又决然坚定地道：
“我对她就是一见钟情，怎么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