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魇祟异体
夜已过半，浓云遥遥渡来，遮蔽一牙月痕。
云遥山，弟子居，不眠之刻。
所有弟子倾巢出动，不为其他，只为这不知何处爆发的大量魇祟。它们携着哀嚎与怪笑四处穿梭，疯狂吞食，似要将所见一切都尽数侵蚀。
弟子们慌乱有之，沉稳有之，但在突如其来的袭击下，已现伤亡之态。
“……融融！没事吧？”
人群攒动中，陈子遥历经千辛万苦，总算赶到他的小师妹身旁，一把握住对方的手。
“师兄、我还好……”
苏融融惊魂未定，见到陈子遥后脸色才稍稍放松。她左右顾盼，最终将头扭向魇祟疑似爆发之处，忧虑地开口：
“师兄，魇祟……是从照融师姐那边出现的……”
“！……”
陈子遥面色一惊，旋即看向同样方向。
他原地踌躇许久，最终一咬牙，抓着苏融融转身就跑。
“先送你去安全地方……”
“——轰！！”
蓦地，巨大的轰鸣自身后炸响！
两人来不及回头，忽的，一道迅捷身影俯冲而下，径直掐住苏融融的喉咙！
“唔——！！”
苏融融发出痛苦的呜咽，身子被高高举起。
抓住她者，正是已然发狂的明夷！
他的面色麻木而冰冷，仿佛对自己所做一切毫无知觉。
手，或者利爪，毫不犹豫地愈发收紧。唇瓣微张，獠牙尽显。
“蕴药灵体……杀……”
他喃喃地念着这几字，言语间微微歪头，仿佛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将军你……”陈子遥一下惊住，瞠目结舌少许，待苏融融挣扎得愈发虚弱时才反应过来，拔剑，欲施咒法。
明夷看都没看他，直接甩手一挥，陈子遥整个人便向后飞出，砸到一方墙壁上！
“唔哇——”
陈子遥跌落于地，吐出一大口血沫。
持剑的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明夷依旧掐着苏融融脖颈，利爪般的手愈发束紧，其关节已然泛白。
苏融融几乎失了反抗的力气，双手软软地垂下。
就在她即将昏死之际，忽的，数道剑光凌厉而至！明夷略一抬首，立刻收臂侧躲，又歪了歪脑袋，阴恻恻地看向阻他者。
泷玉真人。
“苏融融！”
紧接着，清亮如泉的女声接踵而至，苏照融冲至倒地的苏融融身旁，连按她数下人中欲将其唤醒，却听得真人大声呼喊：
“走！快走！！”
苏照融连忙抬头，只见明夷竟已唤出古刀，举过头顶，毫不犹豫就此劈下——
“明夷！！！”
少女护住苏融融闭紧了眼，不管不顾地竭力嘶喊。
赤色流苏再响细弱之音。
刃风冷冽，戛然而止。
苏照融粗喘着大气，满面冷汗地缓缓睁眼。
凝聚灵力的、对准明夷的手，一直在战栗。
——战栗的，不只是她。
还有距她头颅不过咫尺之距，吹毛立断的古朴长刃。
苏照融抬头，看向少年。
他不再是方才视杀戮如常物的漠然之态，而是在痛苦地挣扎。
似是神智回归少许，正努力克制着全然失控的杀性。
“不……不能……”
“不能……伤她……”
苏照融：“……”
她蓦然睁大了眼。
下一刻，微热的湿意无声地泛于眼眶。
本欲释放灵力的流苏，再次安息下来。
这时，怀里的苏融融悠悠转醒。
“……照……照融师姐……？”
她迷茫地仰头，一时未弄清状况，喃喃出声。
师姐她……保护了自己么？
嗖——
忽的，又一束剑光突袭而至，明夷眸中一凛，立刻后退数步。
方才面色里的挣扎瞬间消失，又有魇祟自他身体的裂隙中钻出，萦绕于他周遭，仿佛在迷惑他的神智。
“掌门！”
苏照融认出剑光之主，惊喜地道。
旋即，她一怔。
只见舍吾真君单手持剑负背，另一手却不自然地垂落，指缝间留有残存血迹。
“掌门您这是？！”
“……无妨，一点小伤，不能动了而已。”
舍吾不甚在意地笑笑，旋即挡在她面前，小声道：“带苏融融走，这里我来应付。”
“……是。”
一瞬犹豫过后，苏照融立刻扶着苏融融起身，踉踉跄跄地跟随泷玉真人离开。
只是，于转角处，她忍不住回头一瞥——
只见那名玫色娇媚的魔族女子华胥从天而降，柔曼无骨的手臂攀上明夷的肩膀，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而后者木然地站立，不仅没有拒绝，还再次抬起长刀，对准了舍吾。
少女内心刹那揪紧，脚步不由慢了些许。
“……没事的，掌门医剑双修，能打能恢复，能够应对当前局面。”
泷玉真人回头，轻声又肯定地安抚她，“一会安顿好苏融融后，我会带你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观战——以及，必要时，你也要出手相助。”
“——助掌门，也助将军恢复正常。”
“好！”
苏照融顿时眼中一亮。
“不过，现在还有些麻烦得处理。”
泷玉真人说着，引苏照融步入一片空地，这里已聚了不少弟子。
待所有人均到此后，数名年长弟子纷纷站出，各立一方，齐齐结印，顿时空地上方竖起一层金光流转的屏障，将他们牢牢罩住。
与此同时，闻着人味追杀而来的魇祟也纷纷赶至。
它们似乎看不见那道屏障，只盯着仿佛唾手可得的猎物们，嚎叫着撞上去——
然后，在泷玉真人对屏障的骤然加强下，魇祟于撞击的一刹瞬息碎裂！
“成功了！”
有弟子兴奋地大喊。
而见第一波魇祟如此惨状，剩余者不得不停下脚步，只能虎视眈眈地盘旋上下，试图找出这屏障的薄弱之处。
“……哼。”
泷玉真人勾唇冷笑，随即玉指掐诀——
倏忽间，屏障纷纷射出大量极细的灵力细针，狠狠刺向邪祟们！后者完全来不及闪躲，依次中招倒地，虽未身死消逝，却也被钉得动弹不得，躺于地上怒嚎。
“……人族虽弱，但也绝非尔等鱼肉之辈。”
泷玉真人收手入袖，冷淡又傲然地道。
她转身，回到不远处苏照融身边。
“苏照融。”
“真人！”苏照融刚将苏融融安顿完毕：“请问有何吩咐？”
“走，我带你去掌门那边，以及——”泷玉真人说着，再次迈步而行，“我托掌门之言，将明夷将军的身世尽数告知于你。”
“！”
苏照融下意识掐住了手指。
身世……？
“你有所不知——明夷将军，虽为天界将军，却非神族之躯，只是挂了一记名号。”泷玉真人看向愈发讶然的苏照融，缓慢又肯定地道：
“他的本体，是魇祟——确切的说，是数千年前为魔族培育，由无数魇祟凝炼而成的魇祟异体。”
“？！”
明夷——魇祟异体？！！
苏照融当场愕住。
“嗯。你也知道，魇祟异体可化万物之形，天生具有隐藏气息之能，亦不会使接近者陷入无尽噩梦。所以我们平日根本察觉不得。”
泷玉真人说着看向苏照融：“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你现在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本体，是对人族威胁巨大的怪物。”
“……”
苏照融仍陷于巨大的震惊中。
忽的，她想起什么——
之前，自己曾从明夷处得知魇祟异体的相关特性，同时还问了——
【魇祟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只知吞噬与杀戮……那，魇祟聚合而成的异体，也是遵循这一规律的？】
【……】
明夷当时默了一下，旋即答复：
【是的，魇祟异体，从未诞生过自我意识。】
【从未。】
“不。”
这边，泷玉真人听了苏照融所述，坚定地摇头。
“明夷将军，正是这世间唯一一个可化人形、并诞生了自我意识的魇祟异体。”
“三千六百年来，他一直压抑着自己杀戮与掠夺的本性，作为一个‘正常人’而活，并忍受不定期的病发——即体内魇祟的躁动与发狂。只有最近五年才有所好转。”
“只是这次，他不仅提前发作……还似乎，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