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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鲤鱼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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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齐皇宫,慈宁宫。

    今日无需上早朝,但太后还是早早便起来了。昨日里王太傅布置的功课算不得多,小皇帝喜笑颜开写完后来找太后用了膳,看着太后面色算不得好,便主动说要帮太后分担一些奏折。

    太后自然同意了,一早便将奏折送去了勤政殿,早上起来后照例练了一段时间的剑,今日还忙里偷闲,去了御花园逛逛。

    ……然后就在鲤鱼池边上碰见了如今还赖在芷扬宫的齐雅韵。

    秦寻雪:晦气。

    但齐雅韵可不觉得晦气,秦寻雪自幼不信任他人,如今成了太后,活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被无限关注着,唯独晨练时她严厉禁止随从跟着,倒是让齐雅韵撞上了。

    齐雅韵摊手,表示自己确实不是处心积虑想接近她:“你是太后,自然清楚我不可能探听到你的行踪。况且,我以为你今日还是窝在慈宁宫里批奏折,哪里想到你今日会来御花园的鲤鱼池边上喂鱼。”

    秦寻雪坐在鲤鱼池边上的椅子上,倚着栏杆,将手中的饵料丢下去,红色鲜亮的鲤鱼一拥而上,她弯下腰去拨弄水,长长的发丝顺势垂下。秦寻雪并不看齐雅韵,声音平静:“称呼又错了,哪天被教养嬷嬷知晓了,雅韵郡主大抵是要被压着重新学礼仪的。倒是能和齐不齐一起,呵呵。”

    齐雅韵咬牙:“周围没人,秦寻雪你至于吗?”

    秦寻雪这才抬起头看她,一双眼中带着明晃晃的笑意,倒是让齐雅韵有些恍惚,恍然间仿佛见到了过去还未曾和她决裂的秦寻雪。

    但秦寻雪还是那个讨人厌的秦寻雪,她一开口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哀家就是人证。”

    齐雅韵:“……你狠。瀚王嫡女齐雅韵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秦寻雪满意的点头,看着齐雅韵憋屈的样子开心极了:“平身吧。”

    秦寻雪只是逗弄齐雅韵,倒也不想把人惹毛了,于是审时度势的秦太后见好就收,手还在拨弄着一池清水,话锋却一转,说了件齐雅韵关心的事:“瀚王最多再犟上几日,就会松口答应封齐永橡为世子。你那个心思歹毒的继母怕是要疯了,大抵还是会慌不择路对齐永橡动手。我已经派人提醒了齐永橡,叫他小心着些。”

    秦寻雪只是想戏弄齐雅韵,但作为唯一同她一同长大的玩伴,齐雅韵对她而言可不是什么需要因着身份地位分尊卑的人。先头只能算是对齐雅韵算计她

    齐雅韵听了这些话,只是冷笑一声,对继母了如指掌的她才不会相信那个被她吓破了胆的女人胆敢对她弟弟下手,大抵是有人气疯了打算借刀杀人。

    齐雅韵站在秦寻雪身旁,突然坐在她身边,也像她一样伸出手拨弄着清水,秦寻雪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但到底还是没有赶人离远一点。

    齐雅韵靠得近了些,声音没有放得很大,如同她们未曾决裂前一样,漫不经心全盘托出:“小罗氏前些年在封地被我收拾过了,哪里敢对永橡出手,我亲爱的庶妹倒是可能出手,她可没有被打怕,老东西护着她,在封地我没有那么多人手,倒是让她有了机会。但如今可是在京城,她掀不起多少风浪来。若是敢对永橡下手,我定然会叫她知晓,我这些年只是脾气软,手段还没软。”

    瀚王的继室是玄清帝赐婚,瀚王封地聃阳大族罗家的庶出长女,因是继室便被称作小罗氏,外人看起来只觉得温婉可人,善待原先的瀚王妃萧氏留下的一双儿女,但实际上是一个精于算计手段狠辣的主。齐雅韵和齐永橡幼时可没少被小罗氏折磨,瀚王又偏宠小罗氏的一双儿女,若非齐雅韵自己成长起来,逼着小罗氏弃了管家权,齐雅韵不知死在小罗氏手上多少回。

    秦寻雪想起这些陈年旧事,但还是对齐雅韵说自己这些年脾气软下来这件事不做评价。

    秦寻雪应了一声,看起来是真的好奇:“你就不担心你被关在宫中,齐永橡被欺负了?我早就说了他性子太软,难以成事,不如把他丢到边疆去,让秦景盛磨一磨他。”

    秦寻雪已经很久未曾叫过秦景盛一句“兄长”,齐雅韵知晓他们之间那点破事,自然不会去触秦寻雪霉头。

    齐雅韵有些不耐烦,扬起水就打算往秦寻雪脸上泼,还没有动手就被抓个正着,悻悻然放下手,顶着秦寻雪威胁的目光,回答了她的问题:“永橡可精着呢,在聃阳这些年都是他照顾我,和老东西周旋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势力大多在京都,也不知道永橡什么时候在聃阳拉起来一批属于自己的人,势力已经发展到了让老东西忌惮的地步,这才想着让我那个不成器的庶弟封世子。真是可笑,因为害怕我和永橡杀了他,就可以置聃阳的百姓于水火之中,要我说就该杀了他……”

    秦寻雪不轻不重开口制止齐雅韵:“话重了,雅韵。纵然你再不喜欢瀚王,他也是你亲爹,若是这话被有心人听去,你会很危险。倒是齐永橡,确实很有趣。”

    齐雅韵闭上了嘴,不言不语,倚着栏杆看着秦寻雪。秦寻雪只盯着鲤鱼,并没有看她。

    齐雅韵轻嗤一声,开口:“这边什么时候加了栏杆,这么矮的栏杆能防着谁?”

    秦寻雪似笑非笑:“防傻子掉下去,毕竟曾经有人小时候掉进去。”

    齐雅韵:我就多嘴提这么一句。

    齐雅韵幼时,瀚王还没有离开京都时曾带她进宫觐见玄清帝。她在宫中见到了宠臣秦丞相的一双嫡出子女和怯生生躲在秦夫人身后的秦寻雪,对秦寻雪一见如故,带秦寻雪去当时没有围栏的鲤鱼池边上喂鲤鱼,结果一个不小心直接掉了下去,身体健壮的齐雅韵没事,但生生给身子不好的秦寻雪吓得生了一场大病,好些时日不敢靠近水池。

    想起被压去道歉的自己,齐雅韵脸都绿了,磕磕绊绊转移了话题:“怎么今日这么悠闲?不用批奏折?”

    秦寻雪懒得揭穿她,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讲:“齐不齐会批阅的,这些时日的奏折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让齐不齐练练手也好。”

    “你还是这样,”齐雅韵有些无语,“对自己在意的人和事分外宽容,对齐不齐也是,对……周泽年也是。”

    秦寻雪扶额,不明白为什么她已经努力绕过那些自己的不想提的话题了齐雅韵还是能准确提起,顿时心累,决定戳齐雅韵的痛处:“你非要提这些的话我就得跟你算账了,莫名把人带到我面前做什么,带来了便算了,雀枝脑子糊涂了你也糊涂了?好端端的在周泽年面前提齐峥做什么?倒是惹得他心神不宁好些日子,我给出去那么多东西作为补偿。”自打上次在王太傅面前叫过一遍周泽年的名字后,秦寻雪就习惯了叫他的名字,有些时候还会叫他的字“润瑾”,只不过秦寻雪从来没有在周泽年面前这么叫过就是了。

    齐雅韵默默开口:“我觉得那些东西是你自己想给的,别赖在我和雀枝头上,我不给你背锅。”

    秦寻雪死亡凝视:“我说了我不喜欢齐峥,你还要我说多少次。”

    齐雅韵不知她和怡妃的过去,一厢情愿认为她真的爱惨了齐峥,当年和谢琳芸关系也不错的齐雅韵还很是纠结,觉得齐峥这种人渣为什么会这么抢手。自她杀了齐峥后,便在齐雅韵心中留下了“爱而不得”的形象,即使后面勉勉强强说服齐雅韵,但齐雅韵还是觉得齐峥对她而言确实有不一样的意义。

    秦寻雪解释过两三次后便开始不耐烦,最后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直接放弃解释。

    齐雅韵也没说信还是不信:“无论如何,在你看来,如今的周泽年是怎么样的?对他可有不一样的看法?”

    秦寻雪细细想了想,微微一笑:“我告诉了他我的字是追月。”

    齐雅韵两眼一黑,成功被带跑:“你……你!你简直是疯了!”

    大齐官宦人家都知道,秦太后嫁予太子齐峥时正正好及笄,那是钦天监选了好久才选出来的好日子,是最适合婚嫁的日子。问题是,那天正好是秦寻雪及笄的日子,秦丞相不知是碍于祖训还是什么原因,不曾提前给秦寻雪过及笄礼,故而不少人都猜测,秦太后没有取字。齐雅韵是少数几个知晓内幕的人,她知道皇室的狗屁命令,也知道秦寻雪拒了王太傅给她取字的好意,坐在她的小院里就把字给取了——追月,听起来不太美好,寻常人家的女儿字里带个月字也是寄托着美好意愿的,只有秦寻雪取了个“追”字,当年确实震惊了小小年纪的齐雅韵。

    大齐女子的字可不会轻易告诉别人,秦寻雪嫁给齐峥后都没让齐峥进房,怎么可能告诉齐峥她的字。秦寻雪向来不在意所谓世俗礼教,但她似乎也未曾告诉过哪个男子自己的字,如今才短短几日,秦寻雪就把自己的字说了出去,自然会让齐雅韵感到很荒谬。

    齐雅韵:“疯子。”

    秦寻雪不在意地坐直了身子,这才正眼看着她:“不过是个字罢了,告诉他又何妨?”

    齐雅韵死死盯着她,似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你是故意的,故意给周泽年错觉,让周泽年觉得,他对你而言是特殊的。”

    秦寻雪可有可无点头:“或许。”

    齐雅韵不解:“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责罚我和雀枝?你若要是真心要让他误会,借我的嘴不是多几分说服力?”

    秦寻雪本不欲理会,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回话:“我也有些不明白我在做什么,我确实分得很清楚,周泽年就是周泽年,不是所谓齐峥的替身。你和雀枝的谋划总是想着把他同齐峥扯到一块去,我不喜欢这样。再者,你之前放出去的那些个谣言如今还在京都中流传,你让我怎么放心让你去做。”

    齐雅韵:有点心虚。

    当年齐雅韵大肆宣扬秦寻雪和齐峥之间的爱恨纠葛,有的没的都添油加醋加上去了,后面齐雅韵自己都控制不住流言的发展,好在秦寻雪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会为难于她。

    齐雅韵理不直但气也壮:“我后面不是又写了话本吗!不是你不让我发出去吗!”

    秦寻雪:“你还有脸说话本!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莫名其妙把人带到我面前来,美其名曰和齐峥长得像,我收下了人也好好养着了,但我从未想着要把他当成谁的替身,只想让他心甘情愿为我所用。为了这个目的,我又送礼又找人,你倒好,一声不吭给我来了个大的,联合雀枝去人面前说齐峥和他长得像,这不是成心气我!”

    齐雅韵:“……??秦寻雪你不识好人心!我还不是为了你!”

    秦寻雪抱胸,一点都不信齐雅韵的话:“为了我?亏你想得出这种鬼话。”

    “是真的!”齐雅韵靠近她,面上露出几分焦急,“你不知道,周明帝看不上如今留在大周的任何一个皇子,他意属周泽年为帝。若是你拿下了他,那大周宝库里的那个东西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你的毒……”

    “齐雅韵!”秦寻雪怒斥一声,止住了齐雅韵的话头,“我的事轮不到你来做主。再者,聃阳可不与大周交界,你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嗯?连我安插在大周皇宫的人都得不到这么隐晦的消息,你是怎么得到的?”

    齐雅韵一顿,若无其事:“我有我的消息来源。”

    秦寻雪冷笑:“你不说我也知道,是秦静芷告诉你的吧。你哪里有探听情报的能力,不必遮遮掩掩。不过如今你还和她有联系,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齐雅韵警惕:“你别又发疯,我只是想知道你对周泽年持什么态度罢了,别往我头上扣帽子。”

    秦寻雪懒洋洋地挥手,起身打算离开:“我挺喜欢他的,识趣,好看,有能力有野心,是个不错的棋子。”

    “只是棋子?”齐雅韵逼问,但也不指望从秦寻雪嘴里得到答案。

    但没想到秦寻雪突然转头看向她,初升的阳光洒在半边脸上,明媚的少女脸上露出几分真实的笑,语气很轻,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现在是,以后嘛,我也不敢说。”

    随后,秦寻雪转身离去。

    齐雅韵怔住,站在原地,眼神落在鲤鱼池中鲜亮的鲤鱼上,突然笑了起来。

    “太好了,阿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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