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调戏
庄上花会结束, 朱宝莘便没再见着刘肆灵,他似乎很快就离开了。
也不知有什么要紧事。
接着,那位县主也离去, 只是离开前,朱宝莘与她在殿区一园中相遇, 那县主以一种莫名的目光打量她,令她有些不适。
景致已看够, 朱宝莘偶尔会下山去闲逛。
城里, 她接连遇见了几人,其中,有人令她惊喜,而有的人……却就令她有些无言了。
最先遇着的, 是祁祥。
也许不能说遇,因他可能是故意来见她的。
祁祥知晓她又回了江南, 近两年他最常待的地方是此处, 回来后,自会找机会见她一面。
朱宝莘也是在此处才知晓了一些祁祥的身世。
才明了他为何总会时常带伤。
祁祥是个孤儿,有个授他武艺的师傅,不过那师傅是个做“危险”营生的人,在江湖受雇组织里颇有名气。
他十岁便跟着师傅走南闯北,接一些隐秘任务。
所以才会戴着面具。
朱宝莘发现他其实武艺很高,只是之前在“娉婷”戏院被追捕时,刚巧受了伤, 所以才会需她相助。
他的师傅似乎告诉他,在他死前, 他一直都得如此侍奉他。
朱宝莘觉得, 这人应该有点傻。
就好比现下, 他似还觉得应该要还她。
所以才会来找她。
朱宝莘便随他去了。
第二个遇着的人,是沈洺,朱宝莘如何也想不到,会遇见他。
不过连带的,沈芝也在。
沈洺此次是为公事,他入翰林院后不久,便去了刑部,任主事。
此次是为某个案件而来,沈芝美名其曰相助,实则是来凑热闹的。
朱宝莘以为只遇见了两人,不知远处,却有人不时在看着她。
江南一条不太繁华的街边,临河一侧,有个卖书的小摊贩,兼具卖些其他稀奇古怪的玩意。
朱宝莘最近时常到这去,若是遇见有意思的,便会在岸边小坐一会儿。
河对面是连幢楼宇,零星开着几间店铺。
稍显冷清。
与书摊斜相对的一撞楼上,支摘窗微打开,一人立在窗前,他面容俊雅,表情温润,唇边似带着亲善的笑意。
他一直看着河边,坐在粗重石栏上,捧着本书的少女。
盯着少女看了许久。
男子左手上,缠了串几乎已被抚摸的起了包浆的佛珠。
在屋内另一角,纯白帷幔遮掩,帷幔脚边,缓缓有暗红的液体淌出,随微风轻晃的帷幔也被染上了刺眼的鲜红。
屋内似有轻微木质椅脚摩擦地面的“撕拉”声,窗前男子只淡淡瞥去一眼,那发出声音的地方便似有所感,突然就止住了所有声音,就好似面前乍然遇见了某种极为恐怖的东西一般。
只余不敢有任何痕迹的颤栗。
男子抚着佛珠,道了句:“无趣。”
一旁站着的杨志,心头微颤。
刘继文道:“你说我是不是,该想点法子了。”
杨志垂着头不敢应,只视线也往河边看去,他知,殿下这是——耐心可能已经耗尽了。
刘肆灵在江南有处宅院,无人知晓,此次下江,离开阜阳山庄后,他便来了此处。
是个三进的院落,有个后花园。
正屋前有棵大树,如常挂了几个鸟笼。
笼中鸟有几只皆全身青羽,只两肋下有一圈细细的栗红色,这是种罕见的品种,名“青栗绣雀”,此种鸟性情活泼,较温顺,偶尔喜黏人,刘肆灵多养了几只。
此时几只鸟在笼中看着刘肆灵上蹿下跳的。
偃奴在一旁喂食,打理雀笼,李原从院外走进,至刘肆灵身后,他简要汇报了近日各方传来的消息,末了,思考了一下,整理了下语言,李原才说出了最后一个消息。
他道:“殿下,二皇子也来了江南,而且,他似乎有好几次都在朱三小姐曾到过的地方停留。”
去年秋狩后,二皇子便一直被他们的人跟着,李原当时特意吩咐过,跟着时得注意下那位朱家三小姐,所以此次才留意到了这。
刘肆灵眉心动了一下,眸间竟突然有某种狠意,他道:“不必跟着了。”
李原惊愣一下,有点茫然,他道:“啊——”
“殿下?”
刘肆灵未回应。
过了一会儿,李原明白了方才人意思,才开口小声提醒道:“殿下,那属下便让人撤了,不让人再看着那位二殿下,也不再向您禀报,只是——”
李原想说,只是这般,那位朱小姐若是遇着什么危险了可要如何办?
这话谁都知是什么,偃奴也不由停下手中动作,回头看了眼廊下。
刘肆灵沉静站着,面上依然平静,只是眸中厉色却越染越浓,隐隐还有一丝奇怪的生厌之色,过了会儿,他终于道:“如旧。”
面上微有愠色,十分罕见。
偃奴将头转了回去,李原愣了下,也只能赶紧应道:“……是,属下明白了!”
垂头时,李原心下有点嘀咕,殿下最近好像有点奇怪,情绪不大稳定,尤其是面对那位朱三小姐的事的时候……
这么一思量,李原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有点不明白了。
他们殿下,真的有点奇怪,在某些方面。
江南有一处湖,名景湖,在城西北方向,占地广阔,连着城中内河。
湖周边,经年形成了不少好景色。
还有几条出名的长堤,几个湖心岛。
朱宝莘此次带着春桃与李嬷嬷一道出去,天气晴朗,朱宝莘在长堤上时,远远便瞧见湖中一岛的亭中有个熟悉身影,着一身素灰衣衫,发髻束起,偶尔侧身的背影都能瞧出人的内敛稳和,朱宝莘认出人的当口就带着喜色入了亭中,悄然走近人身后,李嬷嬷与春桃都安静的守在亭子一隅。
二人面上也有讶异与喜色,想不到在此处,会遇见沈大公子。
朱宝莘走近人身后,见人还没注意到她,她在人身后凑上去道:“沈哥哥!”
一只手轻扯了扯人背后的衣袍。
人终于回转身来,倒是没被她吓住,而是见了她,面上浮出讶然喜色,道:“宝莘妹妹怎会在此处?”
视线扫过一旁站着的春桃二人,又见人打扮俏丽,他道:“想来妹妹是来此处游玩的。”
朱宝莘有点好笑,她道:“沈哥哥难道不是来此处游玩的?”
方才这话似乎问得有点奇怪。
沈洺似是顿了一下,须臾他道:“自是来游玩的,只是没想到会遇见宝莘妹妹。”
朱宝莘从沈洺方才的短暂停顿,料想人应当是有正事的,她自觉善解人意的道:“哥哥来了多长时候?可有瞧过其他景致,若是没有,我们可一道同行,若是有,那宝莘就独去了。”
她想着,若是真有事,沈洺定会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不料,人瞧着她,又看了眼湖心,却道:“也刚至不久,既然遇上了,便与宝莘妹妹一道吧。”
朱宝莘有点狐疑,她道:“沈哥哥,你当真要与我同游吗?”
沈洺此时已朝停泊在岛旁的一位执蒿老头招手,可容二人的小船慢悠悠驶向亭边,沈洺这才朝她道:“嗯,宝莘妹妹可有何疑虑——”
“或是,若是妹妹有其他打算——”说着,他面上似乎就要染红,有点不好意思,似觉方才有点唐突。
朱宝莘抿嘴笑了一下,她道:“没有的事,沈哥哥就与我一道吧。”
说着,看向停泊在一旁的小船,朱宝莘道:“哥哥想先去何处?”
沈洺朝她指了指湖心的另一处面积稍显广阔的岛屿,他道:“那边有个锦鲤池,要不先往那处去?”
朱宝莘也瞧向距此几乎几十丈远的大岛,那里一侧边确实有个湖堤围出的锦鲤池,不过那岛上也有处另有名的地方,是“情人柳坡”,历来多少士子、有情男女都对那处颇为热衷,算是景湖一处有名的景点。
朱宝莘瞧眼湖面四周,虽还有其他景致,不过此处也确实算最近的,沈哥哥定也只是想领她去那锦鲤池,朱宝莘便道:“好,那便去那处吧。”
只是看着眼前小船,朱宝莘瞧眼亭中站着的春桃与李嬷嬷二人,有点难办,正在思量如何安排时,沈洺已也意识到了不大妥之处,他略抱歉道:“这船有点小了,不若再等等,看是否还有其他船只。”
谁知那艄公瞧眼沈洺,又打量朱宝莘几眼,他挠着鼻子道:“公子可别等了,咱这湖上,要去那岛,就这船,没更大的了,再大那生意可不好做,我看姑娘也别耽搁了,锦鲤池里,那些鱼,脾气可大,过了晌午,吃饱喝足,可就不怎么出来咯~”
朱宝莘知这人是湖上的揽客老手,瞧四周也俱是这样的小船只,她想了想道:“无事,春桃与李嬷嬷上另一只船吧,这样便妥了。”
春桃与李嬷嬷对视一眼,道:“小姐您安排就是。”
沈洺也道:“那……也只能如此。”
老艄公又瞧了眼沈洺,他道:“小娘子说的是,二位便先上船吧。”
朱宝莘上船时,沈洺搭了把手。
不过那船委实小的有点故意,加之湖面又不大平静,朱宝莘乍站上去,晃了几下,沈洺倒是站得很稳,他扶着她,只是有好几次,朱宝莘也差点晃进人怀里。
那艄公戴着蓑笠,不时斜眼瞧船上二人几眼,偶尔又抓抓鼻头,每次他一抓鼻头,那船就会大幅度的晃动几次。
还有一半距离时,朱宝莘有次便晃进了沈洺怀里,她上方有道声音在询问她可还好,手稳稳的托在她腰间,没急着将她扶正。
朱宝莘开始觉着有点怪异。
站直身子后,因大部分时间都在竭力稳住身形,她也没想太多,到要近岛时,朱宝莘才舒了口气,可算是要到了,这艄公,一看就是“江湖好手”,到这岛上来的男女,没点那心思的,恐怕一路都得给他弄出点火花来,不愧是“情人柳坡”。
快上坡时,沈洺又伸手来扶她,朱宝莘一时没反应过来,顺手便搭了上去,只是这时那船又突然再晃一次,这次,她是完全往前扑进了面前人怀里,迎面的清澈味道令朱宝莘有些怔忪,就是这种淡到几乎令人察觉不出,但又犹如吸入了天山白雪般干净的纯澈味道,而且,这次,那手也是迟迟放在她腰间不拿开,朱宝莘眉皱了一下,眼突然微眯,她道:“沈洺哥哥还不放手?”
上方人道:“妹妹可能站得稳?”
朱宝莘立时咬牙站起,手紧紧按住人手臂,她对上人的面,道:“放手——”
那人一只手还虚虚揽在她腰上。
沈洺看着她,他眼角微微上挑,道:“好,那我放了。”
刚松手,那艄公摸了把鼻头,朱宝莘毫不意外又落进了人怀里,往前扑的姿势,上方人突然笑了一下,胸腔微微震动。
他手落于她身后长发上,顺着柔滑的黑发落至她腰间,道:“看,妹妹还是不稳。”
语气已略显揶揄,完全不似方才内敛模样。
朱宝莘此时已完全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她狠狠按着人手臂,努力站直,又怒瞪了船尾的艄公一眼,她道:“沈芝,你很无聊吗?!”几乎有点咬牙切齿。
竟扮起沈洺哥哥来,还故意逗耍她。
沈芝站离一步,看她怒气冲冲的面容,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折扇,随意展开半幅,道:“有你在,当然——不大无聊。”
“你——!”
朱宝莘简直要气炸了,她怒冲冲往前,就要上岸,越气却越容易摔跤,跨出船舷时就差点被绊倒,沈芝在后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朱宝莘稳住后,便一把甩开了人的手,沈芝在后,瞧眼自己不受待见的手,抚扇笑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准确无误落入那艄公手中,艄公道了声“公子好走”,便将银子在手中细细把赏,嘴里喃喃道:“乖乖,面皮好,有手段就是不一样,回回都是俏娘子,还都长得好!”
只是今日这位……似乎有点不大待见人,而且这位公子这次竟也不是哄,而是骗了,艄公咂咂嘴,都说小娘子会骗人,这公子才真会玩。
朱宝莘上岸后,沈芝跟在她身后,前方高处有个亭子,四面挂着帷帐,朱宝莘本是低着头怒气冲冲往前,抬头突然望见前方微高处的亭子,亭里几人,此时都正看着她与沈芝的方向。
亭中偏左侧第二人,身量五官都极显眼,似是已看了她许久,又似是突然瞧见她,便微侧过身来看她,他身上披着件春日大氅,而他身侧,左方是六皇子刘堂轩,右侧,则是两个,朱宝莘也没料想的人。
其中一人该是真正的沈洺哥哥,而另一人,竟是她那嫡兄。
此时,几人面上神色都有些怪异。
刘堂轩立于刘肆灵身侧,他方才便将船上光景尽收眼底,刘堂轩瞧热闹不嫌事大,他道:“沈洺,你家这位二公子,莫不是对我们朱三妹妹,有什么不太合适的想法吧?”
说着,刘堂轩侧过头道:“四哥,你说是不是?”
一旁刘肆灵瞧着下方,迟迟不接话,他看见少女微张的唇似乎唤了他一声刘四哥哥,刘肆灵眼眸沉邃,他手无声将大氅下伸进的一枝细弱迎春花枝折断,转过头去,道:“这,恐怕得问那位沈二公子。”
一旁闪在树旁的李原抱胸持剑瞧眼刘肆灵大氅前的缠枝绣花纹饰,眼皮跳动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