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唯一的光
第二日一大清早, 朱宝莘坐在院子前方那颗梧桐树下,一个人在发着呆。
她穿了件湖绿的窄袖交领长裙,襟前绣着折枝的海棠花卉纹。
清晨, 天是青色的,周遭的色彩也似乎俱是青色。
空气清新却微泛着冷。
朱宝莘一只手搭在身侧的湖石桌面上, 一双眼瞧着前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瞧着。
发呆。
前几日强迫性的梦魇让她脑子里积累了太多垃圾, 她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清一清了。
她缓缓闭上了眼。
那是个很长的梦, 长的她即使换了个壳子,也依然记忆深刻。
当初她被那人“看上”后,在她的所谓至亲的推手下,她成了那人不见光的地下未婚妻。
说是未婚妻, 不过是一开始为了更好掌控她,那人给她的一个好听点的身份罢了。
她是他的未婚妻, 他对她一开始也温和绅士, 但渐渐,她却觉出了不对。
在他亲和绅士的表面假象下,他开始逐渐,展现出对她变态的掌控欲。
他同朱家一般不许她与外界有过多接触,唯一能接触外界的机会便是追星那位“哥哥”的时候。
他知道那位哥哥对她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所以他才会施舍给她这一丝空间,让她不至于太快绝望,以至于让他太早的失去乐趣, 也为了享受那种在无望的深渊中给人留着一丝光亮,再看着人在这一丝光亮下逐渐累积绝望的过程。
越是有光, 那种绝望的积累才越是有趣, 越令人兴奋, 不是吗。
发现不对劲是从她每天早上起床,在屋子里发现自己身上开始无缘由出现针孔及一些有着浅浅血线伤口的时候,她发现刚搬到那人为她准备的房间时,她就睡得特别沉,后来不时出现针孔和血线后,她才觉出了不对劲。
出现在她皮肤上的血线大概一指长,两头轻中间重,应该是用某种极为锋利,刀片极为削薄的利刃轻轻划伤她的肌肤后留下的。
那种血线会出现在她的手臂、大腿,以及脖颈上。
宝莘自发现后,当时几乎每天都会害怕醒来,害怕看见自己皮肤上出现新的不明缘由的血线。
那时她才发现不对。
而后来,事情渐渐就更不对。
她虽是那人名义上的未婚妻,他别墅及他手底下的人都知道,但他却并没有碰她,而是常常带着不同的女人回来,那些女人妖娆、美丽,各有风情,她们被带回别墅,大都知道她的存在,但瞧见她大部分也是不屑一顾,颇有自己是未来别墅女主人的自信。
可她们的自信,却不知带给她们的,是杀生之祸。
宝莘是从连续几个晚上都在别墅的大门前瞧见有人抬着沉重的麻布口袋装上一辆大车,并在之后一次等车走后,走向前去拾起装车时从相差无几的口袋里不慎掉落出来的东西的时候,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何为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以及终于认识到,她身边那个男人是个怎样的恶魔的事实。
她捡到的是一只耳环,精致又张扬,她曾见过,是一个被带回别墅的女人戴的,但现在却从那口袋里遗落了一只下来,而且耳环上还有着令人胸腔内会翻涌的血迹。
朱宝莘捡到耳环的当晚,踉跄着后退的跌坐到地上,之后又慌不择路的想往别墅外跑,但在经过别墅庄子的一处室外待客厅时,她瞧见了那人正拿着香槟与人交谈。
那些人看见了她,那人也优雅的转过身来,举着盛满红色液体的酒杯,朝她缓缓又亲和的笑了下。
宝莘当时见到那种笑容,胃里立时翻腾倒海,她捂着嘴不敢出声,哆嗦着从小路上后退的踉跄离开,她当时总有种感觉,那人是故意的,故意让她知道,故意让她看到那一幕的。
之后,她战战兢兢,每日过的如履薄冰,神经高度紧绷,她想逃,想找机会逃离那个恶魔。
没过多久,她就有了机会,便是在他唯一肯放她出去的那位“哥哥”举办粉丝活动节的时候,她经过许久的观察与计划,成功甩掉了那些一直跟着她的人,她什么也做不到,唯一能想的就是逃去警察局,告诉他们她遇见了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人都做了什么事。
警局的人关心她也安抚她,看她情绪似乎也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但之后却被朱家赶来的人,关心担忧她的精湛演技以及一纸精神鉴定书给蒙蔽了,而且他们也确实找不到她所说的话中某些显而易见却被人有意抹除掉的证据。
没有证据,光凭她一面之词,什么也做不到,再加之她“家人”给她带来的权威精神鉴定书,朱宝莘当时无望的甩开朱家的人从那里跑了出去,躲到了一处地方。
那个男人那一段时间都没派人来找过她,即使他被警局叫去询问过。
他没找她,但有人却会铆足了劲的找到她,再将她好好送到那人手上。
她被他同父异母,一直以来并未怎么逼迫她,与朱家她的父亲与继母待她不太一样,所以她以为应该还有一丝人性的哥哥给诓了回去,送到了那男人的车前。
回忆到此处,宝莘不由又闭了闭眼。
被送回去后,一切都摊在了日光下,那男人也不再遮遮掩掩,她夜间不会再沉沉昏睡,午夜惊醒时,他偶尔会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端着杯盛满红色液体的高脚杯靠在窗边,微笑的看着她,享受她不可言说的恐惧,享受的看着她抱紧薄被,浑身战栗蜷缩的样子,他喜欢逼迫她抬起下颚,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然后对她道,他就是喜欢她这种眼神,喜欢到,几乎舍不得伤害她。
听见这句话,朱宝莘当时又忍不住翻江倒海的想作呕。
她一开始忍耐,一天天的忍耐,但还是被那人逼得忍不住想发疯,她害怕,恐惧,绝望,她求他,求他能不能放了她,但却根本于事无补,他依然用那种无言的恐惧磨着她的神经,但他同时却依然没有掐灭她的光亮。
她唯一的光亮。
她可以去看那位哥哥,可以为他一掷千金,可以在他的人的视野范围内,在粉丝群里尽情呐喊,可以跟着那位哥哥,在人群里追逐,但是当她无意间摔倒,那位哥哥注意到回身靠近她,令人心动又惊喜的关切她时,她却只能惊惶的躲避那位哥哥的亲近,甚至于都不敢直视他干净又美好的目光和面孔,他是那样的好,那样的美好,她不能让他洁白的羽翼沾染上恶魔的气息,更不能让她心目中唯一的光亮,蒙上可怖的色彩。
那个恶魔一直在远处看着她,所以她追逐光的程度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所以她一直希望,既然她的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希望,至少那位哥哥,她唯一的光亮,至少他的世界,能一直的明亮。
但可惜,最后,那位哥哥却竟走在了她前头。
而且还是以那样的一种方式。
她一直都知道他身世坎坷,家世不淑,但没想,那样美好的一个人,却也会这样,不得善终。
所以他死后,她也才彻底没了念想,才会想同那恶魔放手一搏,同归于尽吧。
上辈子的事似乎该尽归尘埃,但宝莘永远记得在她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她追逐光的时候,短暂的快乐,她永远记得她在机场追逐人,不慎摔倒后,他听见动静,毫无意料的从人群中返身走到她身边,看着被扶起的她,伸出一只手来,低头靠近她,在她面前轻声询问,“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事,要不要去看看”的话,他的眉眼是如此的干净,如此的令人惊艳,眼里对她也是真诚的关切,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好听,如熨铁般暖过她的心。
她那时怔怔看着人,看着他的手,很想朝人伸出手去,可等人再耐心询问了一遍,她才陡然惊醒,视线注意到人群前方几个熟悉的穿黑色西服,戴耳麦的男人,她打算伸出去的手陡然缩了回去,躲避着人的目光,躲躲闪闪,道:“不……不用了,我没事。”
在人似是松了口气之后,她又低低,连自己都几乎听不太清的道一句,“……谢谢你。”
她想他应该没有听到,但她却听见了他在她耳边低沉的笑声,他最后温柔叮嘱她:“回去吧,以后小心些。”便在簇拥下走出了机场。
朱宝莘想着这,嘴角不自觉扬起,眉眼也变得舒展,浑身似乎都充满着气息,她突然好想他,好想那位哥哥。
而现在,便是想那位刘四哥哥了。
她突然好想他。
宝莘捧了捧脸,她的嫡亲哥哥这几日没在这院子里出现过一次,那便罢了,都罢了。
她有刘四哥哥就够了。
想到这,朱宝莘立时吩咐:“春桃,帮我把笔墨纸砚都拿出来!”
春桃疑惑的哎了一声,在正门边返身回去拿了。
而朱宝莘则看着梧桐树旁一株开得正艳的四季花微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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