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凭什么自己就没有好处
要说这当差之人,时间久了,很容易形成一种固定的思维模式。很多时候,只要布置的任务看起来没有明显的问题,他们就不会过多地去思考事情背后的各种因果关系,往往只想着尽快完成领导布置的工作,以便及时交差了事。就拿今天发生的事来说,刘乡丞只是嘱咐不要让周家去闹事,但什么叫闹事呢?怎样才算没闹事呢?他却半句也没提。按照以往的工作经验,只要双方不动手打架,或者不让县衙怪罪下来就算没闹事。然而这次情况却有所不同,如果王老汉坚持要报官,那么乡衙根本无权审理这类案子,只能报到县衙去处理。至于接下来该如何解决,到底是让两家自行协商解决呢,还是直接让他们打官司,又或是由乡衙出面把双方都扭送至县衙呢?这些都是问题。这刘乡丞也没有说任何意见,如果回忆一下,刘乡丞只是叫自己几人来周家打听打听消息,并看着不要闹出事情来,可没有说过这事情交给自己处理,所以自己也不可能去问如何处理了。
想到不要闹出事情来,凌知星连忙将王大牛叫到身边,轻声地询问他家里的情况。王大牛告诉凌知星,二牛此刻正在家中守着妹妹四妞。而且,二牛已经下定决心,如果易满梁不能为妹妹偿命,就算自己去坐牢也在所不惜。
凌知星听完之后,沉默片刻,然后语气平静地说道:“如果易满梁真如你所说那般,对四妞动手动脚并加以调戏,而且确实有充分的人证、物证能够证实四妞之所以寻短见正是因为受此屈辱,那这场官司或许尚有胜算。然而,你需要熟虑一番,如今你已娶媳成家,可你弟弟二牛却尚未婚配。倘若执意打官司,不单会有损你妹妹的清誉,更有可能影响到你们兄弟二人未来的发展前途。故而,于情于理,你都应当审慎。”言罢,凌知星轻轻拍了拍王大牛的肩头,言辞恳切且意味深长地接着道:“不过,这易满梁万万不可如此轻松便逃脱罪责。莫非这世上当真没了公道天理不成?”
凌知星的一番话,让王大牛陷入了沉思之中,但想到妹妹受到的委屈,心中的怒火就难以平息。眼神中也充满了不甘。但王大牛也只能一个劲的点头,王老汉只是在旁边悲悲切切,从这情景看来,这事情这几日是闹不起来的了。
毕竟这事出的突然,王家还是觉得先办理后事再说,事情还没有个结论,这抬棺告状的事情可没有这么容易发生。话说这王老汉、王大牛回家接着商量暂且不提。这毕竟已经到了第二日了,周新富吩咐下人,将凌知星三人领入一间偏房,留着凌知星且在周家休息半宿。待周家下人走后,张保似是无意说道:凌大哥去打探消息时,我和顾思岳先见到周新富,这周新富且说第二日就要将人抬到易家,且打他个稀烂,口气凶的很,这周四也在大屋之中,见我等和周新富争论起来,话也不说,便溜了出去。
听到周四在此,凌知星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他知道周四本来就是周家的人,出了这等事情,自然是顾着周家,这周家也是周四的利益所在。然而,就在这时,凌知星突然感觉到之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变得清晰起来。感到不对劲的地方正是这个平安里和齐民里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件,而自己忙碌了这么长时间,却似乎得不到任何好处。
如果是在乡间登记各家的田亩税赋、统计各家人丁徭役,或者在码头巡逻检查,这些工作都是理所当然的,自己没有特殊的好处,似乎也无可非议。可是,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件事情,为什么自己就不能从中获得一些利益呢?
凌知星暗自琢磨着,自己辛辛苦苦地奔波劳碌,难道只是为了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旁观者吗?尤其是出这么大的事情,在建宁乡也是很少的,自己就不能从这件事情之中做些什么货得到一些什么吗?
想到这一关节,凌思星躺在床上,又对这事请细细分析起来:
从今天周新富与王老汉二人的言行举止来看,关于四妞之事未来可能出现两种情况:其一是双方协商和解;其二则是王老汉去官府告状。若从表面上来剖析,倘若双方能平心静气坐下商谈,并成功达成共识,那么最后的结局无外乎易家需赔付若干赔偿金罢了。但若是事已至此,非得对簿公堂才能解决,那不论是王家抑或易家皆难幸免惩处之苦。更有甚者,此事还将对刘乡丞的政绩考评产生一定负面影响,而我与刘富安亦会给县衙众人留下办事不力的坏印象。
如果单单只是从个人利益的角度来进行思考和衡量的话,那么最为理想和美好的状况无疑就是促使双方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协商并达成和解了。如此一来,依靠着自身在这场纠纷中的居中调停与斡旋之功,毫无疑问可以获取一笔不菲的酬劳银钱。然而若是选择坚定地站在王老汉这边替他帮腔说话,那这个贫苦穷困的家庭恐怕压根就拿不出太多的钱财来酬谢自己;反过来讲,如果旗帜鲜明地支持易满梁一方,虽说极有可能收获更为丰厚的回报,但毕竟自己肩负着管理整座平安里的重任,行事过于露骨直白的话难免会招致旁人的非议和不满。倘若双方真的将事情闹大直至对簿公堂、告到县衙那里去,自己倒是结识过几位能言善辩的讼师,可以从中穿针引线、牵线搭桥,如此一来自然而然又会有一笔讼师介绍费落入腰包。不仅如此,易家赔付的钱款,自己或多或少都能分到一些份额。只是这次事件中二牛确实打伤了人,县衙怪罪下来,自己平日对村民管束不力的责任也是推卸不掉的。还有这刘富安,平日里见自己和乡丞走的近,和自己最是不对付,能摆他一道那就好了,想着想着,凌知星不知不觉睡了下去
或是因为前一日凌知星四处奔波忙碌,而且昨天又一直忙到半夜时分才得以休息,所以这一觉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临近正午时分了。此时此刻,张保和顾思岳早已经起床了,他们一直在等待凌知星完成洗漱。待凌知星洗漱完之后,三个人就在周家简单地吃了一些东西。随后,凌知星便对着张保二人开口说道:“你们两个人先行一步回到府里向老爷禀报情况,我还要前往王家查看一下具体情况,然后再返回县衙。”听到这话以后,张保和顾思岳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其实,他们两个人心里也并不愿意继续逗留在这里,原本还想着跟周新富打声招呼再离开,但没想到周新富一大清早就已经前往码头去处理事务了。无奈之下,他们只好与周家的一名管事说明了情况。这位管事表示,自家老爷特意吩咐过一定要留三位客人吃完午饭再走。对此,他们三人只连连称谢,并表示下次有机会再来。
出得门来,三人又扯了几句闲话,在闲话中将如何与老爷禀报做了个交流。待二人走远,凌知新便向王老汉家中走去。
这淦田码头本就不大,这王老汉家距周新富家也不到百米,这王家房屋可比这周家大屋要破旧的多,这明代以前,这建宁此地的房屋多是由于条石、木板搭建而成为,房间的隔墙用竹、或芦苇涂上黏土制成。这火砖技术在中国虽然已经有了几千年的历史,可这房屋还是由这竹木搭建的为多。
这明初朱元璋从江西迁入大量人口到湘潭,这也改变了本地的饮食习惯和生活习惯,就是这住房建筑,也受到了很多江西的影响,所以这湘潭的建筑风格和江西也就非常类似,先今已经是洪武十六年,天下承平已久,这村民日子虽然还是苦哈哈的,但近几年来,也许多家庭咬紧牙关开始建新房了。
这王老汉的旧屋是本地最为古老的房屋之一,它的正面由破旧不堪的木板拼接而成,周围则是用黏土砌成的墙壁。这些木板和侧墙都已显得破败不堪,已经是经历过不少岁月的洗礼。与这座旧屋形成对比的是旁边的一座新房,只是还没有完全建成。这座新房外墙由火砖砌建而成,屋内的隔断和房顶都是全新的木条。猜想,这座新房是为了大牛和二牛娶媳妇用的。
这个家庭拥有三个强壮的劳动力,而且依靠着附近的码头谋生。相比起那些地处偏远乡村的人家来说,他们的生活条件要好得多。凌知星缓缓地走近房屋前,只觉得四周一片冷清寂静。屋内并没有设立灵堂,也没有请来吹鼓手吹奏哀乐,只有寥寥几个邻居陪伴着王老汉坐在那里,低着头轻声交谈着。屋内点燃了两根白色蜡烛,它们静静地矗立在一旁,微弱的烛光摇曳不定。在蜡烛旁边放置着一个瓦钵,里面点燃了几张草纸,冒出缕缕青烟。
在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张草草卷成筒状的草席。毫无疑问,那应该就是四妞被卷入其中的地方。整个场景显得异常凄凉,让人不禁心生怜悯之情。
这可能跟很多人在农村所见到的葬礼有所不同,因此容我来解释一下。在古代,有一种说法叫“少殇”,就是说凡是未成年就夭折的都被称为“少殇”。而“少殇”又会按照死者年龄的大小划分为上殇、中殇、下殇三种情况。如果死者还不满八岁,甚至连葬礼都可以免去,其家属只需简单地将其埋葬就行了。四妞今年已经满十五岁了,属于中年。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中殇是不设置灵堂、不备棺木、不进入坟山的,当然也就不用去请八仙了。只需要在家中摆放两天,然后找个合适的地方安葬就好。所以,严格来说,并不需要举办一整场完整的白事,因此也无需设宴请客了。不过,毕竟还是会有一些亲朋好友前来吊唁,所以只要摆上一两桌酒席招待一下就可以了。
凌知星进得屋来,未见到灵牌,便朝着这草席鞠了鞠躬。走到王老汉身边,说了几句人死不能复生、这都是孩子的命、还请节哀等客套话,又从口袋拿出些碎银递给王老汉,说道:这四妞命苦,你且给四妞添些东西,寻个好地方吧。这王老汉却无论如何不肯收下,凌知星还是硬塞到老汉手中,这才作罢。
凌知星接着说道:你且把四妞的后事办理妥当,事后是要讲陀、还是要告官,都先来找我。
王老汉只是一个劲的点头,这周围人也只是拉着老汉,劝他休息。
见事情都和预想的一般,凌知星便再安慰了老汉几句,不顾王家要留着吃饭,且说乡衙还有事情,便转头离开了此地。
待回到镇上,已是中午时分,想着张保、顾思岳两人应是早已向刘乡丞汇报了事情的来由等,如乡丞要找自己有事,自然会差人来寻自己,便没有再去刘府打扰。
凌知星虽然对易满梁不怎么看的上眼睛,甚至还有些厌恶,但回到集镇之上,却偏偏故意从这易家开的米店门前路过。果不其然,这易满梁却正在米店守着,见凌知星路过,连忙从店内小跑这出来,说道:凌大哥,可吃过饭了,要不一起去前面店里吃点?
这次凌知星可没有给易满梁好脸色看,先是将四妞落水而死,这王家要人偿命之事说与易满梁听,说话间夹杂着训斥。
这易满梁自是不敢辩解,只是说道:这刘富安今早已跟我说了此事,且说这平安里凌大哥最是说得话上的,且请大哥居间多美言几句。
凌知星不愿在街上和易满梁太多拉扯,便说道:这做了事,自是有天法的,我也颠倒不了。说完就撇下易满梁转身就走,这易满梁想拉却不知道该不该伸手,便症在当地,凌知星走出几步,又折返身,对易满梁说道:先不论事情来由,这王四妞死了却是变不了的,你且在这边不管不问,你自己且多想想。
凌知星这话就是提醒易满梁了,至于其他,凌知星实在不愿意多说。在提醒易满梁后,凌知星就直接回到乡衙,这乡衙请了个老汉,每天只负责做午饭,所以没出门的话,这衙门众人都是在乡衙吃饭。
吃完饭凌知星回房休息且不多说,待到这下午回到乡衙之中,这刘乡丞却今日也来到衙门,听旁人说刘乡丞此时正在后堂,凌知星连忙去将这昨日事情当面禀报。来到后堂,只见这刘仁晋将账册铺在桌上正在查看,见凌知星进来,招呼坐下说话。凌知星想要将在周家之事汇报予之,这刘仁晋只是摆了摆手,说道:周家之事我已知道,几日且又一件事要你出一趟门。这少卿大人据闻近几日便要到本地来,你且今日下午去县衙走上一趟,这县老爷有事情问你,若是见着少卿大人,且小心些说话。
“这县老爷问我何事?”凌知星问道。
“这少卿大人是想到这长沙府找几处地方,说是推行什么农田种植技术,这乡衙你对这事情最是熟悉,问什么你且如实回答什么就是,这事急的很,你且收拾一下,现在就动身”
听到乡丞的安排,凌知星自然连忙应允,这便回到自己借住之地,收拾了几年衣物,便到那周家码头,乘船去往县衙,这正好家中人送来这凌青云无故晕倒的口信没有收到。
回到林溪村,这凌青云在母亲的监督下,吃完了医生开的汤药,就是那留有自己尿液的灵水也被自己喝的一点不剩,可几日过后,母亲仍不准其出门,凌知星只好每日待在屋内,看那原主留下的书了,可这书却对凌青云毫无吸引。待到了第三日,凌母照例来看来看凌青云身体如何,这今日这凌青云无论如何也是坐不住了,不管母亲如何劝阻,凌青云只说再不出门,只有绝食,要不自己闷出病来,奶奶责怪下来,看你如何。在凌青云的一再坚持之下,凌青云终于迈出家门,第一次见到这新世界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