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淘汰
光阴荏苒,已至盛夏。
夏日的骄阳猛烈的炙烤着大地,到处散落的石头晒得快冒烟。
看守的士兵躲在阴凉处,恨不得连刀剑都扔远,扯开衣裳一袋一袋的灌着井水,不停的咒骂这该死的老天。
简陋石头围起来的院子,里面一棵树都没有,石头和一众瘦骨嶙峋臭哄哄的人挤在围墙的阴影里,个个灌得肚子水晃荡作响。
尽可能的缩拢肢体,小心后背能把皮肉烫熟的石砌围墙,庆幸所有的奴隶都骨瘦形销单薄如纸、才能勉强都挤到阴影里。
夏日说变就变的天气,会忽然来一阵暴雨,又是另外一副景象,奴隶们会像暴雨中的鸭子一样,缩紧身体垂着头一动不动,顺着围墙站满着人形树桩……
此刻缩到阴影里的石头感到一丝满足,六七天的时间都呆在这寸草不生的围墙里。还有一口水井。
石头摇了一下头,把过去三四个月的地狱般的经历赶出脑海,耳边依然传来铁链的响声,不管白天黑夜,铁链响声刻入骨髓。
六七天相对安逸些的日子让一同来的人熟络起来,这位因年龄大几岁而自称刀哥的方脸汉子,一个劲的套近乎,时不时把干瘦的胸膛拍得邦邦作响。
石头都担心把几根骨头拍断了。
刀哥喜欢吹嘘过往的英雄事迹,更喜欢聊女人,扬着两条粗眉,咧着无血色的嘴唇唠叨没完。
“前年中秋,咱们被秦岭铁鹰那帮猢狲追杀,一众兄弟们都跑散了,直娘贼!老子身中七八刀、后脊背插着断箭在草堆里窝了大半夜!”刀哥用手肘捅了捅跟班…
头发胡须乱的像鸟窝的跟班,梗起脖子接上话:“刀哥真豪杰,返手拨出箭矢,撕下里衣捆扎伤疮,一件里衣撕完了都不够,堪比关二爷刮骨疗毒!后半夜摸进相好的小院,吓得玉娘主仆花颜失色……”
刀哥嘿嘿一笑,两眼放光接过话。
“说起玉娘,年华双十,眼似桃花肤白如雪,那身段透着一股子媚劲儿,走路一扭一扭要人老命,身子又香又嫩可以掐出水来,关键是会来事,那个美啊!啧啧……”
刀哥停顿一会,吊人胃口。
“嘿嘿……想不到吧,此等人间尤物与咱要好,你想,王掌柜四十有五,深入漠北贩卖货,早让风霜掏空身体,置一外室,几天新鲜劲儿一过就来的少了,玉娘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儿,如何耐得寂寞,咱也是花空心思去接近,郎有情妾有意,一来二去就可以夜入香闺……”
石头:“……刀哥,细节,嘿嘿……”
“甚细节?”刀哥粗眉一立,明白过来,笑容更猥琐,“咱铁汉子遇上美娇娘,还甚细节,香闺里,浑身淌血越战越勇,这么说吧……窗棂上投影咱策马扬鞭的勃勃雄姿,吼声如雷奋战至天明,哈哈……”
石头——
这么勇吗?
“恁的,不信?”刀哥大义凛然道:“为娘们生,为娘们死,为玉颜染红粉,咱受伤也要策马奔腾,为佳人一解长夜相思之苦,何惧鲜血流尽。”
石头拱手:“刀哥,这……舍身取义,佩服!”
刀哥仰望天空:“不负美人春情!”
几颗脑袋凑到一起。时不时嘿嘿阵笑。
一夜沉沉过去。
天还未亮,士兵举着火把撞开简易的大门,不由分说的扬起手中短棒一顿乱抽,赶畜牲般把奴隶赶上铁笼马车,稍有拖拉刀背就胡乱的砍过来。
前前后后关进来五十多个人像羊群一样的涌上车,在顾兵的带领下一众师兄弟都挤上同一辆车,另带刀哥三人,士兵把黑色的布罩一蒙,黑漆漆一片。
马车摇晃一个时辰后,天已经亮了,阳光穿过黑布,洒下鱼网般模糊的光线。
坐在角落的顾兵沉声道:“昨日从杨教头口中得知,今日,作为斗奴的我们将在武斗场进行一场武斗表演,百来个新人淘汰三成以上,规则很简单,干掉他人。”
“一路的苦难……我们活了下来了!如此艰难活下来并不是为今日的送死。”
顾兵的眼睛亮得有些刺眼,冷笑。
“这遭瘟的世间,爷爷们好歹来一回,听好,所有人,上场后听我行事,谁他娘的想偷奸耍滑,老子手中刀不认人。”
午时。
炙热的阳光烤着大地。
黑布铁笼车在骄阳下停留半个时辰,一众奴仆像干涸河底拥挤的鱼,尽可能把口鼻靠近黑布吸入一点外面的空气。
黑布罩子一把扯下,石头眼睛还未适应光亮就被人怒吼着摔下车,眯着眼睛和众人一起,被乱棍赶进一条幽暗的石砌甬道。
幽暗的甬道丝丝阴凉,一阵风夹着血腥气和动物骚腥气吹过,石墙上有水迹渗出、顺着石缝往下印、渗到大块石头拼成的地面上,与地面上那些深浅不一的褐色斑块连成一片,
甬道尽头是手臂粗的铁柱大门,从铁柱缝隙中传来轰隆隆的嘈杂声一阵一阵传进来。
震荡着整个甬道嗡嗡作响。
甬道内人头尽头处的铁柱门被铁链慢慢的绞起——嘎~嘎~嘎响起——铁门外亮得刺眼、海啸般轰响声从铁柱间灌入像要吹散人的灵魂。
石头手心沁出汗水,舔着嘴唇却没有一点湿意,被更不安的奴隶们挤到石壁上,伸长脖子盯着前面顾兵的背影。
铁门嘎嘎声中升高,顾兵抢先从下面滚进去,猎豹般的冲向场地中央,整个武斗场的海潮沸腾起来。
顾兵疾速奔跑的身影让石头焦急不已,竭尽全力的分开前面拥堵的人群,直至铁门升到一人高时才一股脑的涌出去。
抛弃一切杂念,跟上。
对面的一条甬道情景如一辙,哗啦的奔出甬道,快速接近目标的顾兵在兵器堆上侧翻而过,顺势捞起一把长剑,舞成一团白光,杀向对方。
蜂拥成团的人放倒在兵器堆上,跌跌撞撞的石头人缝中摸到坚硬的铁器,一把拽出来。
一面巨盾。
尽力的从人缝中提起来……前面的厮杀惨叫声响起、滚烫的血液飞溅开来, 湍急旋转的人群让石头无法站稳,喊杀声已扑到眼前。
将将立起的巨盾被撞得倾斜,条件反射的用肩顶住,一张半边糊血狰狞的面孔扑到盾上,对着石头喷洒着杀戮地气息!扬起手中的短剑向下刺来。
大脑一片空白——
本能地用力提起巨盾遮挡。
“咔嚓!”
一颗无力的头颅耷拉在巨盾的上面,一双死鱼般的眼睛定定的凝视,口角淌下的血水滴到石头仰起的脸上。
无力的头颅慢慢的向后倒去。
杀人了——
天地一片空虚。脑海只剩下那双无神地眼睛慢慢的变大,占据整个心神。
恍恍惚惚中被人拖动,顾兵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举盾过头、跟紧!”
机械的跟在顾兵身后。
淹没在无序地杀戮中。
“举盾…推!”
咬牙鼓起全力朝前推去,侧着头盯紧顾兵的表情,那张熟悉冰冷的面孔,出手凶狠凌厉、贴着巨盾的边缘快速的刺出,剑剑带血、哀嚎不绝。
“向左扫。”
石头转动腰背发力,双手持盾左扫、砸得嘭呯作响。
“立盾,稳步推进!”
高盾,低头矮身、沉肩发力,半步半步的扛着向前,顾兵以重盾为中心,东突西刺、上劈下削整个人翻飞成虚影。
“撞过去!”
听到指令来不及吸气,憋着全身的劲、顶着盾和身前撞,顾兵以巨盾为锋矢,领着众人斜着冲出杀戮中心,徘徊在场地边缘。
石头将巨盾顿在地上,四肢颤抖、虚汗四溢、肺部快炸裂,听从顾兵的每个指令,每一个动作都是用尽全力。
更多的杀戮已经覆盖了第一次的不适!
石头心跳慢慢地平稳下来,听着远处的撕杀声抬眼望去,这是座宏大厚重的石砌建筑,巧妙的修建在两座山的谷底,顺着山势而建起椭圆形的形状,两边的看台修建在稍微平缓的山坡上。
此刻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在上面近乎病态般的吼叫,沸腾的人头看不到边……只有响彻天地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