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异心
郑钘贺虚着一只眼，提起笔在褶子上圈出几个人的名字递给元振，嗓子比连续打鸣两个时辰的公鸡还沙哑。
“就这些了，赶紧去办。”
“是，大人。”元振仔细看了一遍，小声询问：“严少将军负责向圣上禀报，另外太妃派来接世子与郡主的亲信，今晨已抵达王府。”
“去吧去吧 ”
郑钘贺摆摆手，动作幅度大了些官帽坠坠欲落，吓得他赶紧双手护住，憋了一肚子的无明火终于在这刻无人之时爆发。
“作孽啊、作孽！以为六王爷变聪明了，老子能跟着平步青云，到头来是场空！咋就没看出刘玙是个短命鬼！”
王府新丧，和州流传着六王爷与王妃的佳话，说二人是鸳鸯蝴蝶命，生则同衾，死则共穴。
成婚以来恩爱有加、一起破获几桩大案就连皇上都格外青睐，王妃死后王爷不愿独活于世，跟着就去了。
要不是碍于疫症有反复之势，王爷的尸身不会那么快下葬，必定留足七日供当地百姓祭奠。
事出突然，其他县衙的官差无法赶来，王府仅剩一帮下人，送葬时只有郑钘贺一家和严岐之到场，队伍显得有些冷清。
若非亲眼见盖棺钉钉，严岐之怎么也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冬至前后，他从父亲那里得知六王爷刘玙赴西疆剿匪，此事皇上事先已经知道，收到六王爷传回的军情，有意派左均豪带兵前来支援。
严岐之原本只是左均豪临行前宴请的宾客之一，却无意间听到醉酒后的左大人胡言乱语，卷进这场风波。
“要说这六王爷啊，真料事如神！在上京城查案那会儿好像就预知自己要出事儿，连时日都估摸得那么准。难怪允诺我那么多好处合着是用命邀功、让我去搭救他！西疆之境那么偏僻，摸不准外族人的脾性很容易出事衰在拿人手软！本官当真不愿去。哎也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严岐之印象中的刘玙，是位浑浑噩噩三十几年的糊涂王爷，尽管近一年办过不好案子，仍有所保留，他与父亲秉烛夜谈都觉得此事或许另有内情，严恒泰准备翌日上朝向皇上禀明。
就在当晚，他回到房间发现书桌前多了一张白帛，上面所书很简单：欲知真相，亲自前往和州营救六王爷。
真相？何为真相？何事之真相？他纵有千头万绪，一时半刻也联系不起来，最终还是决定走一遭。
严岐之虚岁二十有二，一直追随父兄上战场，论行军打仗之事比起左均豪有过之无不及，所以在严恒泰举荐小儿子时，皇帝几乎没有犹豫便准了。
到了和州，发现事情比预料中简单易办，他几乎没损一兵一卒救下六王爷；要说怪事，除了第一晚收到张白纸外，一定是返回和州不久就先后置办了两场丧礼。
他暗自寻找潜入将军府给自己留字的人，没有任何线索，不禁有些懊恼，看来那人藏得很深，或许并非庆王府的人。
“少将军，仪式结束了，坟场煞气太重，您随郑大人先回吧，这里由小人打点即可。”
严岐之想事情出神随口应了一声，回头才发现说话的是刘玙的心腹。
“燕统领留步！”
“是！少将军还有何吩咐？”
燕武仍没习惯这个新称呼，垂着头掩饰慌张。
燕文曾在上京城帮刘青正办事，与严岐之有数面之缘，可没有见过自己，这次来和州城之后便将自己认作他。
阿醨索性让燕武顺势而为，以免多生事端。
“燕统领是我的恩人，不用这般客气。”严岐之示意燕武借一步说话，“我只是想向燕统领打听，是否知道刘大人一家的去向。”
闻言，燕武面色稍微变化，坦言道：“离开上京城前，卑职听说刘大人带着孙女搬去祖宅，至于具体在哪儿无从知晓。想必他老人家辞官归隐，正是不想他人叨扰。”
这番话是主子之前交代的，他似乎早料到严岐之会询问，燕武心里更加确信主子的推断不会错，他们之中有人起了二心。
严岐之没有追问，辞别了郑钘贺独自回庆王府。
整个王府笼罩着悲痛，唯有孩童声从永畅园传出显得不那么冷清，他寻着声音远远瞧见了郡主和三五奴仆。
“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丫鬟解释说：“宋老板送了几个孔明灯，郡主想写几个字送王爷上路，奴婢们正在准备。”
“郡主不介意的话，下官也想出一份力。”
小郡主微微点头，继续低头写字。
严岐之提手研磨，才写了两个字就听到婴孩的啼哭，原来是世子醒了，谁哄逗不做效。
直到小郡主拿出一张白纸浸泡于墨汁中，显示出一幅鱼儿戏水图，世子才转哭为笑。
乳母一面哄着世子，一面向他解释：“这也是宋老板送来、逗二位主子玩的小把戏。”
另一位下人补充道：“宋老板经常带些小玩意儿哄郡主和世子开心，是个心善之人呢。”
严岐之询问那位宋老板的来历，几人你一眼我一语，将宋墨白来和州城发生的事说了大概。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于是借用了郡主的墨汁，回到房间将那张白纸浸没其中，一会儿功夫果然有字浮现！
“上京城郊十里外，无息河底，有你想要的答案。”
上次是真相、这次是答案，对方为何故弄玄虚？
严岐之不能肯定这是巧合、还是宋墨白就是那个送信人！再次回到永畅园，丫鬟们的话题还没结束。
“只可惜宋老爹的病又严重了，他们父子俩如今准备回陇县，今后怕是再见他很难咯。”
“可不是嘛，他方才送来十剂药膳方子和十几斤珍品干货，都是郡主和世子喜爱的 ”
那人方才来过？严岐之提起裤脚快步踏出园子，根据小厮说的方向寻找宋老板的踪迹。
虽没多少内功修为，身为武将腿脚自然比平常人灵巧许多，不一会儿就在拐角处“偶遇”一袭白衣、书生模样的宋老板。
宋墨白停下来，缓缓行了礼，“严少将军，久仰。”
“你是给我留字的人？”
宋墨白没有否认，也没有给对方满意的答复，“比我预估的时间晚了几日，看来时机未够。”
“什么意思？”严岐之沉声问道：“你让我来和州寻真相，真相是什么？”
“真相，当然在答案背后。少将军，这个道理你没有理由不明白吧。”宋墨白往后退了一步，作了个揖，“目前你我之间没有信任可言，待少将军从上京城归来我自会联络你。”
夜里，严岐之左思右想，决定再信宋墨白一次。
于是郑钘贺当晚便收到他的辞别信。
“收到京中急报本将军必须赶回上京城，皇上已指派左均豪驻守和州三年，他不日将抵达和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