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祁正寒说:“你想演女主角。”
苏见青不假思索:“当然。”
“戏中会有一些比较激烈的戏份。”他提起这件事。
她说:“演戏而已,我很专业,不会束手束脚。”
他若有所思,沉默一阵,为她倒酒,高脚杯被搁置在见青的眼前。她凝视杯中光影晃荡的暗红酒液,想了一想,而后拒绝道:“乘坐坏人的车,我不喝酒。”
祁正寒忍俊不禁:“坏人也不会给一般人倒酒。”
苏见青迟疑后,悦纳道:“谢谢祁总。”
称呼又倒退回去。祁正寒放置好酒瓶,慵懒掀起眼皮望她,目色之中有倦意与不悦,说不上很好的语气:“是谢我还是气我?”
苏见青认真喝酒,企图用沉默将这个话题含混过去。但察觉气压略低,她端起酒杯,懂事地与他碰杯。祁正寒面色稍稍转晴。
实则她很清楚,他的任何情绪并不是她可以左右的,这样的男人喜怒不形于色,只要对着女人,任何一种的姿态都不过是在过家家。如同在逗猫狗,宠物的利齿咬上来,不到见血的地步,那浅浅疼痛也是打闹的乐趣。
餐厅在一间花园内,苏见青用余光注意到他歪过脑袋去看向窗外,于是她抬头一起和他看向外面,冬日里的温室,各色鲜花一应盛开。祁正寒问她:“喜欢什么花?”
他或许只是随口一问,苏见青竟大胆地反问道:“你会为我种吗?”
祁正寒微不可察地掀了掀唇角,挑眉道:“未必不会。”
她说:“我喜欢樱花。”
他评价:“花期太短。”
苏见青淡然道:“所以喜欢。”
祁正寒好奇地端详着她,不再问为什么,接下来两人各自沉默。到后半程他不再动筷,只看着她吃。苏见青也早就饱腹,只是怕尴尬,才一刻没有停下嘴。
“演那样的戏,就不担心会有人舍不得?”他的声音骤然温和响起,有些唐突的问题,因他压低声线的举动,而陷入暧昧。
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抬眼看他,好像明知故问:“谁舍不得?”
“比如你的粉丝们。”
“你在嘲笑我,我没有粉丝。”
祁正寒故作诧异:“一个也没有?”
她点头:“一个都没有。”
“那我要占你一个便宜,我做你的头号粉丝。”
她低着头,抿唇笑:“你尽管占。”
他托起腮,有点孩子气的姿态,歪着脑袋笑着:“那你行行好,不要让我看到你和别的男人演激情戏。”
苏见青说:“粉丝,你也行行好,为我的前途着想。我快要失业了。”
祁正寒笑得眼都弯成月牙。
苏见青倒是希望他多说几句什么。
最终,祁正寒仍是没有直接回答苏见青,关于这个角色她还有没有必要再去争取,因此苏见青也对此无法定夺。二人的法式晚餐结束,祁正寒送苏见青回到住处。在车上,她稍作逗留,问他:“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回请你。”
他说:“我联系你。”
暗夜的车厢中,他的五官一半隐没,一半浮现,棱角变成光影,男人肩膀的轮廓被拓在她的上半身。好像他正被她轻拥,苏见青问:“你有我的联系方式吗?”
“你的简历上有写。”
“你记下了?”
祁正寒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记在这里。”
苏见青佩服他的记忆力,说:“你适合去做情报工作。”
“那可不行,我不聪明。”他慵懒一笑,淡淡说,“只不过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我现在知道,选择权放到自己的手中,起码不会等来电等得很煎熬。”
苏见青听出这是在指她不给他打电话这件事,但她看不出祁正寒是真的煎熬,还是巧言令色。
她说完“再会”,正要下车,祁正寒说了句“稍等”,转而便握住她的手。他的体温很低,冰凉的五指插入她的指缝,与其交握。
苏见青愣了一下。
他握得并不牢固,完全是她可以挣开的力度,而苏见青没有这么做,她从未如此心跳快速,看着他们扣在一起的两只手。
“你也太瘦了,小姐。”祁正寒眼含淡笑,也垂眸看向她的手。
苏见青的确是太瘦了,骨节的痕迹异常分明,细瘦的指骨被他攥在手中,似乎轻轻一捏就会粉碎。只十秒钟左右,她突然变成哑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是轻浮的,而她亦忘了回避轻浮。
是祁正寒主动将她放开,他倒是一点不贪恋她手心的热。好像那一握,仅仅是为了丈量她的骨骼。
这也算是选角的一环吗?苏见青望着他并不清澈的眼。
祁正寒松松将手重新放回膝盖上,不轻不重抬了一下指,散漫道:“去吧。”
“嗯。”
她再次与他道别,缓步上楼。走到王盈乔的家门口,苏见青不由停下脚步。
她想着王盈乔今天大概率不会回来,明天也很难说。
苏见青倏然想起分别时的王盈乔那张泪流满脸的美人脸,又回过头,从楼道的窗户往下看去,她看到站在车门外目送着她归家的祁正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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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段时间,苏见青等了很久,祁正寒都没有给她打电话,苏见青想是不是把她的电话记错了,在心中给了他这样一个台阶下。
又想,难不成他在报复她吗?因为之前她没有主动给他打电话的事?
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最后被自己绞尽脑汁揣测男人想法的行为逗笑了。
祁正寒第一次给她打电话已经是四天之后了,彼时苏见青在排练毕业大戏,热身环节,老师正在让他们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与地面亲密接触一下,苏见青趴在地上,下巴点地,接了他的这一通电话,明明已经将他的电话背得滚瓜烂熟,还要装模作样地问:“哪位?”
那边传来熟悉的低沉声音:“你好见青,我是祁正寒。”
她转了个身,躺在地板上,用放松的姿态看着天花板,“你有时间了是吗?”
他说:“暂时没有。”似乎听到一道淡薄的苦笑。
苏见青不解。
祁正寒浅声说:“我只是有一点想你。”
他说完这一句,表演老师注意到角落里松懈的苏见青,呵斥道:“怎么还有同学在课上讲电话?!”
苏见青立即匆匆将电话切断,连一句告别都没有讲。
心跳快了些,说不清是因为被训,抑或是因为祁正寒的那一句话。
她将电话挂断,继续她的热身活动,分明做的动作是用膝盖点地,而她正对的教室门猝然被打开时,此举就显得十分尴尬。
进来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男孩走进,看见跪在跟前的苏见青也是满脸写着诧异,于是旋即单膝跪下与她面对面,扶着见青的手腕将她搀起,笑得眉眼弯弯:“初次见面,师姐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他说完,教室里热闹地笑开。
这是盛宴,一位小有名气的演员。他是老师请过来排演这一级毕业大戏的特邀演员。
盛宴大约从初中起就出道演电影,小小年纪天赋异禀,长相也出众,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小偶像。
但这位偶像表现得十分平易近人,他来上课只穿着休闲的运动装,还打理不好顽皮的头发,头顶散漫地翘着两搓,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一样懒散,比平时在电视上见到的样子俨然孩子气许多。
流量明星在教室里也同样是受追捧的,盛宴到来之后,他们的课堂氛围都活跃了许多。
苏见青并不参与其中,只安静待在一旁,有时听一听八卦。她很崇拜这一类人气选手,但也只停留于崇拜。
在上课过程中,学生们围成一堆听老师讲戏,苏见青站在前排,她忽然感受到有人戳了一下她的腰部。
苏见青回头看去,一个同班的女孩凑过来,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他说:你的黄玫瑰谢了。”
苏见青不解,听见身后一帮女孩子窃窃私语露出暧昧的笑,霎时间明白过来什么。
她用手去抓耳后的头发,原先用来绑头发的发圈不知道几时散落,上课太过于专注,连头发散开都不知道。
那发圈上确是有一朵小黄花。
苏见青即刻转过头去。
盛宴果不其然看向她的方向,他原本只是脸上噙着淡笑,与见青对视后,扬起嘴角,露出一排雪白干净的牙齿,与嘴角的两颗小梨涡。
是他叫人挨个传话,隔着中间十几号人,将暗语吹到她的耳边。
而后少年举起手,她看到他的手上,她遗落的“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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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课后,苏见青又将这茬给忘记了,盛宴也没有主动来归还她的发圈。
再次碰面是某一天电影大课,老师在前边给他们讲解一部艺术电影,影片比较重口味,播放到一个女人在吃头发的桥段,苏见青听见后排男生在说:“我的天啊,我要吐了。”
她回过头去,看到盛宴扶着眼睛,一副痛苦表情,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少年从指缝中捉住她的笑,抬头去看她。
苏见青有些尴尬,立刻转回脑袋。
而她很快收到新的好友提示,对方通过课程的群聊添加,申请内容为五个字:【你在笑什么?】
苏见青通过了他的请求,给他发消息:【我的黄玫瑰。】
盛宴:【没有带,改天咯。】
苏见青:【算了,送给你。】
他发来比v的胜利手势。
竟然丝毫也不客气。
下课铃声响起,叽叽喳喳一群人在攀谈。大家都发觉校园有哪里隐隐发生了改变,苏见青注意到众人的目光被教学楼后边的风景所吸引。
她放下手机,不再闲聊,也探进那些叽叽喳喳的脑袋中间,看到后山上有挖树机在工作。原先的杏树与梨树被卡车运送走,取而代之的是数十棵新树,只是隆冬季节不见开花,枝条光秃。
这些树看着不多,没想到落了地生了根,竟也规规整整的填了满山,枯槁的枝丫错综,眼下望去,几名工人正在细心培壅。
同学甲问:“这是什么树?”
苏见青也好奇地侧耳去听。
同学乙说:“好像是樱花。”
同学丙说:“稀了奇了,学校怎么会想到种樱花?”
同学丁是个明世故的:“一定是哪位金主爸爸用来把妹用的。”
苍穹之下,生机残损。当待春中,春山可望。
他们谈论之间,苏见青再次打开手机,收到祁正寒发送来的信息。
他说:【花开之日,望你想起我。——正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