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锅包又
等台下热情的书粉们安静后，锅包又开始讲话了。余湘急忙掏出小本子，记录下她说的每一句话，连标点符号都不愿漏掉。
神情之虔诚，坐姿之端正，手速之飞快，比上课认真百倍。
“有本书上说，作家最基本的任务，就是以自由而有序的方式做梦。对我而言，写作就是一个造梦的过程……”
余湘一边记笔记一边感慨：“我家大大不仅文笔一流，连口才也那么好，真是才貌俱佳，秀外慧中……”
时峥斜瞥她一眼，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擦吧，哈喇子都流一地了。”
余湘转头望着他，表情陶醉，一脸痴笑。
时峥无语。
果然，追星使人降智，让她本就不富裕的智商雪上加霜。
锅包又演讲结束后，主持人对她做了个简短的访谈，然后活动进行到签书环节。
身后响起一阵骚动，拖拉椅子声、脚步声、催促声此起彼伏，余湘这才意识到坐在最前排的弊端——签书点设在会场外面，离她最远。
一时间，出口处挤满了狂热的书粉。等余湘和时峥好不容易挣脱出去时，队伍已经排得看不见尾了。
余湘顺着队伍往后，越走心越凉。
走到楼梯口，一拐，队伍居然还没到头。
这这这……这怎么还排到二楼了呢
五分钟后，余湘终于排进队伍里。她仰天长叹一声，心情极其复杂。
偶像太受欢迎了也很苦恼啊！
她有些发愁，眼前这条漫漫长路，至少得排一两个小时吧。但是很快，她身后就接上了长龙，让她又生出几分庆幸。
饭要抢着吃才香嘛。没办法，好东西就是要抢，要等，要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得到。
时峥站在余湘身后，不紧不慢地撕开一本书的塑料膜。
“诶，你买了？”余湘惊喜地发现，他手里拿着的，就是她强烈推荐的那本《空心》。
安利成功的感觉真好。她心里喜滋滋的。
“嗯。”时峥是在找队伍的途中顺道买的书，“这么多人排队，有她签名的书肯定很抢手。”
“so”
时峥开玩笑道：“所以啊，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余湘狠狠给他来了一记肘击。
“你个死黄牛！”
—
等待的时间有些难熬，时峥翻开书，继续往下读，第三章、第四章……读得哈欠连连、双眼涣散。
抬头瞟一眼前面，余湘正低着头，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背书。
“王八念经呢？”时峥调侃一句，探着脑袋看向她的小本子。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段话，开头是“我从初中就开始喜欢你了，在我的世界，你是像光一样的存在”，中间巴拉巴拉全是溢美之词，最后还有一句“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用文字温暖别人，用故事讲述人生……”
他还没看完，小本子就被“啪”一下合上了。
时峥啧啧道：“你搁这儿求婚呢？真肉麻。”
余湘斜他一眼，哼道：“要你管？”
“背了也是白背。这么多人等着呢，她哪有功夫听你说完？”时峥模仿着老师的经典名句：“你一个人耽误五分钟，我们这上百号人，总共得耽误多少个小时？签售会不得拖到明天去？”
说到时间，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一件事——
城际大巴五点半收班，现在已经……
时峥低头看一眼手机。
四点半了？
时峥头皮一紧，问余湘：“还要等多久？”
虽然他们已经龟速前进到了三楼，可前面的队伍依旧看不到头，粗略估算，至少有百八十人。
“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余湘踮着脚尖向前张望，心情有些烦躁，“都等了那么久，难道要我中途走人？希望前面的人动作快点，签完就走，别跟我家大大絮絮叨叨、磨磨叽叽。”
时峥：呵。
瞅瞅这双标狗的嘴脸。
余湘似乎猜到他的心思。她扬起下巴，傲娇地说：“我跟普通书粉能一样吗？我可是跟大大有过一面之缘的资深老粉。她说不定还记得这事呢，待会儿我提醒她一下，嘿嘿。”
时峥被她的表情逗笑了，说：“就这点破事，你自己记得就行，别耽误大家时间了。”
轮到他们时，已经快五点半了。
锅包又的真人近在咫尺，余湘大脑的兴奋值达到了顶峰。
她把一切烦心事抛诸脑后，什么辛苦排队三小时，什么错过回家的末班车……这些跟见偶像一面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她颠着小碎步跑到签书台前，弯下腰，双手捧书，毕恭毕敬地递到锅包又面前，强忍住想尖叫的冲动，紧张又兴奋地说：“大大，我喜欢你好久了——”
深情表白刚要开始，就被坐在锅包又旁边的工作人员打断了。
“小姑娘，等一下。”这位穿白色西服、脖子上挂个工作牌的女士翻了几页余湘递过来的书，眉头微微皱起，语气狐疑地问：“你这书哪儿买的？”
余湘的心一沉。
她是什么意思？该不会只有在这家书城买的书，才能得到签名吧？主办方说过这话吗？要真是这样的话，她现在买一本还来得及吗？
余湘心里忐忑不安，面对这位工作人员质疑的目光，只得讷讷地回答：“是在我家附近的书店买的。”
“书店叫什么名字？地址你还记得吗？”
余湘更紧张了，嗫嚅道：“呃……怎么了？这家店有什么问题吗？”
白西服女士把书捧在手上，从头到尾快速翻了一遍，又把书拿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最后给出结论：“这本书不像是正版。”
余湘脑子一懵，感觉头顶砸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你是警犬啊？闻一闻就知道是真是假？
然后是一个感叹号。
天，不会真的是盗版吧？那锅包又会怎么想？
最后只剩下一连串省略号……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事啊？她也太倒霉了吧！全世界有比她更社死的书粉吗？
在偶像面前，余湘还想替自己辩解几句：“不会吧？这书是正价买的，还有小票呢！呃……小票我放家里了，如果你需要，我回家了寄给你。”
白西服哼笑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坐在她旁边的锅包又突然拉住她，轻声道：“哎，你想多了。这不是盗版，是之前的版本啦。”
白西服满脸狐疑，“之前的版本？你确定？”
锅包又笑了笑，她的五官很秀气，笑起来眉眼弯弯，很有亲和力。
她说：“我自己的书，我还能不知道？放心啦。”
说完，她从白西服女士手里拿走书，翻到扉页，低头刷刷写了几笔，然后抬头看向余湘，笑眯眯地说：“小妹妹，谢谢你喜欢我的书。”
余湘鼻头蓦地一酸，眼前模糊成一片。
她从锅包又手里接过书，眼泪克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锅包又急忙起身，抱了抱她。
余湘把脸埋在她的肩上，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地说：“谢谢你……我、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懂。”锅包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也是从小透明走过来的，每个读者我都很珍惜。要是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可能早就放弃写作了。应该是我谢谢你。”
余湘哭得更大声了。
台下的时峥看到这一幕，震惊了。
怎么了这是？当场认亲吗？
待会儿他上台，不会也要抱头痛哭吧？可不可以换成比较man的方式，比如握爪、敬礼、碰拳什么的？
在众人惊讶又羡慕的目光中，余湘终于被旁边的工作人员礼貌而不失强硬地请下台。
轮到时峥了。
他故作淡定地走到锅包又面前，递上刚买的书。
锅包又半开玩笑道：“哇，我居然有男粉。”
时峥耳根泛红，手握拳放在唇上，轻轻咳了咳。
“我朋友很喜欢你，我是替她来的。她说你是她的……什么来着……”时峥大脑一时卡壳，努力回忆着小本子上密密麻麻的话，只想起最后一句：“她说，她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锅包又笑了笑，低头在扉页上飞快地写了一行字。
“她不需要成为任何人。”她面带微笑，把书递给时峥，“做自己就好。”
时峥在书城里转了一圈，才在门口的花坛边找到余湘。她正蹲在一排石墩子旁边，垂着脑袋，一下一下地扯着花坛里的狗尾巴草。
她这蹲姿容易引发误会，旁人乍一看，还以为某个不讲公德的人在随地大小便。
时峥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蹲下来，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挺不是个滋味。
刚刚在书城，他从几个工作人员那里打听到了余湘的事，心里不免内疚自责。那本盗版书是他买的，归根到底，是他害得她当众丢脸，还是在最崇拜的人面前。
他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前方突然来了个真正随地大小便的家伙——一只没拴绳子的泰迪，小小的身躯尿量惊人，从这头的石墩子挨个尿过来，画个半圆就走，像是在宣示主权。
直到它屁颠颠地跑到余湘身后，优雅地抬起后腿……
时峥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抓住余湘的胳膊，将她拽起。
这一下子太突然，人和狗都吓了一跳。
余湘倒抽一口气，待看清楚时峥的脸后，肩膀一下子松下来，骂道：“干嘛？吓死我了！”
小泰迪连连退了几步，冲时峥龇牙咧嘴，吠叫不止。
这时，花坛对面冒出来一个贵妇打扮的女人，一路小跑过来，抱起泰迪，心疼地哄着它：“哦哦宝宝乖，宝宝不怕，回家给你吃肉干……”
时峥把余湘拉到身后，怒斥贵妇：“你怎么遛狗的？不知道畜生出门要拴起来吗？”
贵妇吊起眉梢，声音高了八度：“我家狗狗又没咬你，至于这么计较吗？”
时峥直视着她，冷冷道：“我又没说狗。”
贵妇：“？？？”
等她反应过来时，时峥已经拖着余湘走远了，只留她在原地气得跳脚，破口大骂。
两人走到街边的小公园，并排坐在长椅上，看街上人来人往。背着书包的小学生追追打打地跑过去，几个老头围在石桌边在下象棋，还有个老婆婆在角落里咿咿呀呀地吊嗓子。
余湘瘪了瘪嘴，垂头丧气道：“我真是个傻子。”
时峥语气平静：“确实。”
余湘斜他一眼，想凶他，却又没有力气。
“我居然拿着盗版书去作者面前求签名，简直是丢脸丢到家了。”
时峥转头看向她，目光诚恳，说：“这事得怪我，毕竟这书是我买的。等回去后，我们找那家店算账，让他们假一赔十。”
余湘想了会儿，叹气道：“算了吧。”
“这就怂了？”
“不是。这书上有签名，我舍不得。”
“……”
时峥挠挠头，颇为苦恼。
找书店赔偿，就得把这本盗版书还回去。找工商局投诉，这本书就会被当做证据没收。
这道题无解了。
余湘心情似乎好了一些，自语道：“还好我家大大人美心善，主动替我解围。要不是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对了，”时峥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余湘，“这本书上也有她的签名，送你吧。”
余湘笑了笑，“你不倒卖了？”
“就一本书，卖到天价也赚不了几个钱。”
余湘接过书，打开，扉页上写着一行字：
成为你自己。
“这是？”她惊讶地望着时峥，“锅包又给你写的？”
“应该说，是给你写的。我把你想说的话跟她说了，她说，你不需要成为任何人，做自己就好。”时峥敲了敲她的脑袋，“懂了吧？”
余湘怔怔地望着他，眼眶渐渐泛起了红。
时峥心头一紧，忙给她递纸巾，“哎哎，怎么又哭了？”
余湘咬住下唇，把书抱在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