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终会相见
吃过晚饭,时间尚早,张卓诚几人想要逛逛村子,他婉拒了,提出要去小溪边先洗这两天的衣服。
几人离开后,黎易之洗完衣服晾好,背着一个背包,锁上门出了知青点。
他跨过溪流,上到东侧山上。看着地图标识了周围没有人,借着树丛的掩映,矮身从空间里换了双干燥的布鞋。
拿着一根长杆,按照图上的导航快步走了起来。
此时的牛棚里,黎康乐正和张海月、还有阴差阳错地在这里重逢的昔日挚友——林靖闲谈,说着说着就谈到了黎易之。
“也不知道我儿子最近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厂里的人排挤,他大伯他们应该会照顾他的吧?儿子也不会做饭……”
“好了,老黎。儿子肯定会坚强的,先坐下歇一歇。待会儿我给你拔罐。”张海月坐在牛棚里的土炕上,面上再不复之前伪装出来的轻松,她也想儿子了。
“康乐,别往我心上插刀子了。”被自己的妻儿联手举报的林靖哭笑不得。
黎康乐笑了笑,拍了拍好友的肩,安慰自己也安慰好友。
“我们都想开点。你看啊,早知道他们的面目,等你官复原职后,他们只能干看着了。你还知道自己被谁举报了,我和海月可是一点都摸不着头脑。”
黎康乐知道好友开得起玩笑,笑着说:“要是你怕没人养老,我和海月可以把自己的儿子分你一半……”
一路借着月色,摸黑跑来的黎易之刚到门前站定,就听到了这番话:……
父亲圆滑、心眼也多,从来没听到他在别的朋友那里讲过让他当干儿子的话,想来这人能靠的住,甚至和父母的交情不浅。
他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和鼓起的背包,轻轻咳了咳,看着从牛棚的窗户里透出的昏黄的灯光,探身敲响了低矮的大门。
“谁!”林靖喊道。
牛棚里轻松和乐的气氛陡然一变,虽然大部分村民和村干部对他们的态度都是平平淡淡的,但是从红袖章手里一直被押着往这里走的过程并不好受,轻则谩骂,重则挨一顿打都是家常便饭。
面对这突然改变的这一切,他们常常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
黎康乐和林靖立刻起身走到门后,张海月把仅有的一盒银针藏了起来。
黎康乐一边说一边打开门,“有什么事吗?”
看到门后出现的人,黎康乐愣住了。
“我能进去说吗?”黎易之的视线久久停留在父亲的脸上。
“快进,快进来。”
黎康乐向后推着林靖,等到黎易之进门,他立马关上门,手紧紧握着黎易之的胳膊,仿佛在确认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又转头向张海月确认,声音带着些颤抖:“儿子来了,海月。”
黎易之看着母亲扑向他、紧紧抱着他,高大有力的臂膀把父母都揽了进去。
是宽大不合身、布满布丁的衣服,是怀中瘦弱的身体,是握着他手臂、画了一辈子工程图的手上都没出现过的老茧,是昏暗煤油灯下的草屋房顶、带着灰尘的土炕和土墙……
黎易之的眼眶慢慢红了,听着耳畔母亲压抑不住的哭声,心里对那些人的恨意急速加剧。
他一边轻拍着母亲的后背,一边看向转身背对他们的林靖。
“我来这里当知青,别哭啦,妈妈。”黎易之松开父亲,弯下腰给母亲擦泪,轻声说。
“你这孩子,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下乡多苦啊。”张海月语带哽咽,一只手紧捉住黎易之的袖子,生怕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黎易之试图用开玩笑的方式安抚母亲的情绪:“我啊,想妈妈做的饭了,闻着味道不知不觉就找到这里来了。”
被松开的黎康乐回头看向了好友,却见他的肩膀一下子不似之前的挺拔、背对着他们抬起手轻微地擦了擦眼眶。
黎康乐暗叹了口气,这世道,把一些人变成了吃人的怪物……
黎康乐看着站着的妻儿和林靖,“坐下说吧。”
“这是你林靖叔叔,是爸爸多年前的挚友,来到这里重逢了。”黎康乐又对林靖说,“这是我儿子,他叫黎易之。”
黎易之问好后,听着父母的询问,向他们讲起了过去两个月的事情。
“你们下乡后,我找到舅舅的朋友武宁强叔叔帮忙,找到了你们下乡的地方……是大伯和三姑举报爸妈的……我猜大伯可能听太爷爷讲过,他也知道了爸爸告诉我的事情。”
“工作卖了……我托武叔叔把我弄到这里当知青的……知青点环境很好,我一个人住一个石头屋。”
黎康乐听着,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握了起来,眼睛更红了,他和妻子猜了又猜,竟没想到是他的亲手足害的,良久长叹一声:“是我害了你妈妈和你啊!”
“这和爸爸没关系。”黎易之抿紧了嘴。
张海月赶忙拉着黎康乐的胳膊说:“别自己背这口锅,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们两口子养了一群白眼狼。”
林靖也出声安慰:“像你说的,等我们发达了,让他们眼馋着。”
等待父母情绪平复下来,黎易之抬眼看了看这间屋子。
屋子里有火炕,火炕是用土垒的,上面先铺了几层报纸,报纸上才放了被子。
几根竹子从中间劈开、一分为二,又被多根草绳严密地不漏缝隙地捆在一起,当做一个屏风和火炕上的房梁捆在一起,将火炕分隔成了一大一小。
屋里除了火炕、灶台外,还有一张由石头充当一条腿的桌子和四把凳子,紧挨着牛棚的那面墙放了两个木头衣柜,而柜门是用竹子和绳子捆在一起充当的。
黎易之先从背包里拿出了油纸包着的12个肉包子和一盒红烧肉,说:“天热,东西放不住,你们再垫垫肚子。”
趁着三人吃饭,黎易之走到父母的火炕前,背对着他们,从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掏出来许多由他本人加工的、外表丑陋打着许多补丁、实际上新的不能再新的东西:两双女士的、两双男士的千层底布鞋,适合夏秋季节的三件女士衣物和三件男士衣物,一张4斤的薄被,看了看隔壁的火炕,借着背包的遮掩,又从空间里拿出了一张自己出品的4斤薄被。
他还掏出了几根麻花和芝麻大饼,30斤粗粮和5斤细粮,还有10颗鸡蛋和红花油、膏药等。
背包里拿出这么多东西应该是极限了,不能惹人怀疑。下次可以再带来一些给林靖。只有永恒的利益,才能让他们四人紧密的连接在一起。
“两个月都没吃到肉了,红烧肉是好吃。”
吃完饭的几人,看到了黎易之带来的东西。
爱唠叨又格外爱干净整洁的黎康乐看着满是补丁、超级丑的衣物和被子,有些迷茫:“儿子,这些是怎么回事?”
黎易之看了看对面三人的衣服,虽然宽大破旧又有些补丁,但也没有他带来的补丁摞着补丁的衣物那样夸张。
“这些都是新的,我拿给你们用,总不能一个补丁都没有吧。”
“而且我只见过村民的衣服,没见过牛棚里的人。我就多打了几个。”他有些心虚,“要是嫌多,你们可以随便拆几个补丁。”
张海月看着丈夫拎着衣服嫌弃的样子,笑着说:“我们梨子想的可真周到。”
黎康乐想到儿子的孝心,也不接着装嫌弃了。瞧着衣服还挺多,便问黎易之:“梨子,给你林叔叔一点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们分就好。下回我多带一些,我把家里的衣服被子还有妈妈的草药都邮寄过来了,估计过一段时间就到。”
“明天晚上,我给你们带两床草席过来。”
林靖向他们三人道谢。
黎康乐:“要小心一点,别被人发现了,照顾好自己。”
再次听到熟悉的唠叨,又看着妈妈听到草药发亮的眼睛,黎易之身心都愉悦起来,“我会小心的,今天先回去了。”
黎康乐抖了抖两床被子,被子有2米长,很是轻薄透气。林靖和他的身型差不多,于是黎康乐分给了林靖一床薄被、一套衣服和鞋子。
看着林靖又再次道谢后,整齐的叠了起来,张海月不解地问:“怎么收起来了?”
林靖:“火炕上太脏了,我明天起来收拾一下再用。”
黎康乐也跟着收拾起来,摸着衣服上的补丁,想着儿子把补丁一个个往上缝、说不定还笨到扎手的样子。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被手足背叛的伤痛开始从他心上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