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天下
齐国公单方面和沈父勾肩搭背上马车，“你说我这脑子，前两天我就想着这事儿，转过头了就给忘了。”
“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沈父自觉是个体面人，就晃膀子甩齐国公胳膊，但是甩不开，“你这是要查国公夫人的账？怎么想起来要查账？”
齐国公把前两天沈韫去红枫院抬嫁妆的事说给沈父听，“你说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得到的赏赐不计其数，就算是出了点血，怎么就至于让她拿个破花瓶当贺礼？”
想起谈论如何处置那张拔步床时沈韫说的话，“一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也不知道国公府账上有没有这么多现银”时，冯氏的表情。
他当时有些被这话气到了，只觉得这丫头实在是太小瞧人了。
今天又被佟宝库提醒，齐国公才想起来当日的冯氏有些不对劲。
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随后就是慌张，心虚。
心虚到在他提出一万两银子照赔时没有立时跳脚。
沈父默然，也不再挣扎了，合着是他家闺女惹出来的事。
看着齐国公沉思的模样，沈父怕他觉得沈韫心眼多又刻薄，怕齐国公再把沈韫当成个搅家精。
存了打断齐国公思绪的心思，沈父打哈哈，笑着问：“要不要我借你个掌柜？”
他发誓，就是随口问问，没有窥探别人家底的意思。
结果就看到齐国公的眼睛突然又圆又亮：“那感情好啊！”
“我瞧着你家那个管家就不错，办事利落，不拿我当国公爷，对丫鬟小厮也笑呵呵的。”他不会说不卑不亢这个词，就是觉得明叔好，让人特舒坦。
沈父
“要不还是算了。”沈父试图纠正错误，“万一真有点什么问题，家丑不可外扬。”
“害，不能有啥大问题啊！”此刻的齐国公仍然自信满满，“冯氏挂着她那个不成器的娘家，但她也胆小。”
“我那岳父不过是个村野里的老秀才，一家子人口多，光靠他教书不过勉强糊口。我这个女婿也算显赫，不帮着点也说不过去。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啊！”
齐国公觉得自己挺大气，不在意那些个小钱，也觉得自己特是个爷们儿，能把一家子养好不说，还能接济岳父一家人。
沈父的眼神却闪了闪，他是真没看出来冯氏胆小。
齐国公对沈父说：“家丑外扬啥的，你也真是多想，咱们都一家人了，还有啥外扬不外扬的？”
十万两银子的交情啊！
沈靖以后那就是他唯一的亲兄弟！
齐小虎：喵喵？
沈父心里叹气，已经有些预感，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齐国公府这次也许真能弄出来个大的。
那还非得明叔不可了。
谁也没有明叔嘴严实，谁也没有明叔在齐国公面前有脸面，万一齐国公暴怒，明叔也许还能劝上两句。
也许能吧。
沈父希望能。
马车很快到齐府，沈父没有进门，而是在门口等着沈母出来。
车里沈父问：“阿韫过得不错？”
沈母的笑容一直漾在嘴角，马车都行进一小会儿了，也没有半点消减的意思，“嗯，和阿聿的感情也不错。”
“怎么看出来的？”沈父来了兴趣。
他在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场，没看出齐聿对阿韫有什么不同。
沈母把齐聿引齐国公帮沈韫要嫁妆的事说了，“咱们女婿不声不响的，但这样护着阿韫，我也是没想到的。”
“我就说，凭咱们女儿那副容貌，哪个男子还能不动心不成”话说到一半想起了齐俊文，沈母微微皱眉默念晦气晦气，“除非不长眼。”
她使劲夸齐聿，“但咱们女婿那双眼睛，有神又好看，也不知道咱们的小外孙得多好看。”
沈父冷哼，“阿韫把什么事都想好了，用他帮？仗着齐国公疼他就是了，小把戏。”
明明是他的阿韫自己聪慧。用得着他半路来帮？倒是挺会往身上揽功！
沈母应了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的老话，说话就能更公允些：“阿韫不也是仗着齐国公疼爱阿聿，才动了占那份聘礼的心思？”
沈父不吱声。
沈母又说：“没有阿聿诓齐国公过去，阿韫倒也能把这事办好，但肯定不会这样快。”
见沈父要反驳，沈母抢话：“对对对，就那点儿聘礼，阿韫肯定是不放在眼里，非要不可不过就是为了狠狠气国公夫人和三公子一把。”
“但重点是，二人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四个字自带美好，说完这句话，沈母眼里有光，明明是年近四十的妇人，眼里的光还都是天真。
沈父握着沈母的手心里十分妥帖，他有个好妻子，不像齐国公。
宫里延庆殿，天和帝正在看佟宝库刚刚呈上来的折子。
折子热乎，天和帝的一颗心也觉得热，至于热得他舒不舒服，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佟宝库站在殿中，头颅低垂，目之所及刚好能看到天和帝所用的那张紫檀桌案的两只腿脚。
以前明明也是这样，天和帝坐着，他站着。
等天和帝看折子时，佟宝库有点走神儿，听说前朝的大臣向皇帝揍报时还得跪着。
他们能站着，偶尔还有坐着的时候，都是天和帝宽仁待下的缘故。但今天，佟宝库就是有点儿不舒服，整个人好像被不知名的东西压着，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和帝终于动了。
他笑着说：“这不挺好，你至少能省下一季的军饷。”
佟宝库苦笑：“陛下就能打趣臣，臣要是敢这么干，这一生可就永无宁日了，齐国公不会放过臣的。”
“行，那就按这法子办，”天和帝晃了晃手里的折子，上半身被龙椅圈着。
他不是一板一眼坐着，是很放松的姿势，声音轻快，“齐聿娶了阿韫，倒是让朕占了便宜。”
便宜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那么这普天之下的钱财难道就不是王的？
午后的太阳西斜，延庆殿内光线如织。
佟宝库听到天和帝谈笑，也觉得有趣，抬头看去，想附和天和帝，说上一句“承恩公好像有人质落在了敌人手里一样”。
但此时的天和帝，半张脸突然隐在阴影里，神情晦暗难测。
佟宝库嗓子干哑，心中突生畏惧，他再次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