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原委
沈韫心酸的要命,声音很轻地劝她:“我是您女儿,您在我面前,还要逞强吗?”
在女儿饱含心疼的眼神里,沈母再也不能假装坚强,眼眶瞬间盈满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
这回换沈韫抱着自己的母亲,她轻轻抚摸着母亲颤抖的后背。
沈母哭了能有半刻钟,再起身时,和沈韫说了当年事。
当年张老爷进京述职,经考校后被留在吏部任郎中。官位一定,张老爷立时入职,因此不能亲自回去接家人,只得传了书信回蜀地,让张夫人带着一众亲眷入京团聚。
张老爷和张夫人一共生了两子一女,两个儿子虽然还没娶妻生子,但年近二十,也已经是大人了,有他们两个帮衬着张夫人照顾着一家老小,张老爷很放心。
蜀地距离京中路途遥遥,但张家一行人一路上走得都是官道,倒也没遭什么大罪,可就在这时,京中皇帝病重命太子监国,才从京中离开不过三月,入蜀就藩的蜀王集结兵马,举兵造反争夺天下,大邺举国大乱。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还在路途中的张家为了避开战火,不得不从官道上下来,走些小路。
张家兄弟由张老爷亲自教导,张夫人和丈夫一起在地方任职多年,颇有见识,并非一个无知妇人,一齐努力下护着家中老小,一路也算是顺利,直到在曲江的船上。
上了曲江的船,行上十日便可直抵京中,张家人以为终得片刻喘息,就连紧张了一路的张夫人,都使了钱让船上小二抬来热水,想好好梳洗一番。
那时的沈母二八年岁,出落得娇俏动人,赶路途中为了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把脸也都涂黑了,当了好些天的丑丫头。
母女二人洗漱干净舒舒服服躺进被窝里,准备睡个好觉时,有怒喝尖叫声响起,随后火把点起,火光映在窗棂上不停颤动。
是水匪。
这些水匪被蜀王招安,后又临阵脱逃重操旧业,上阵杀敌是乌合之众,在普通百姓面前却能威风凛凛。
张家兄弟一人去寻祖父母,一人来寻母亲妹妹,慌忙逃窜间,沈母被冲散。
肌肤莹白而如花似玉的美人,在黑乌乌的船舱里格外显眼,她的手腕被一个水匪捉住,那水匪当即就要把人拽进船舱里。
这时,沈父天神一般出现。
沈家那时虽还不是大邺首富,但家财已然十分可观,沈父又是沈家嫡长子,头回入蜀做生意,沈家老爷花了大价钱给儿子雇佣了镖局护卫,只为保儿子平安。
水匪很快被降服大半,张家人转危为安。
沈韫听到这儿,笑着说,“虽然哥哥总觉得他不是爹爹亲生,但”都干了英雄救美的事。
被女儿调笑总是有些不自在的,沈母喝了口茶掩饰。
“其实这是好事呀。”沈韫觉得奇怪,说:“外祖父素有名声,这些年来除了在国子监任职,每逢休沐时便去石洞书院讲学,不应该反对您和父亲的婚事才对。”
本朝虽无商人之子不得参加科考的律令,但士农工商传了千百年,人的思想又是不好转圜的,商户之子进官学还是很不容易的。而刚刚沈韫提及的石洞书院是京中有名的民办书院,学子之中尽是出自贫家或商户。
可见张家外祖是信奉有教无类的。
而且沈家老太爷虽然有一堆妾,一堆的庶出子女,但也愿意散钱博名,也算是京中有名的积善之家。
沈母没再赌气不让沈韫叫外祖父了,她叹口气,为女儿答疑解惑:“是啊!本来是好事的,可是你的曾外祖父有心疾,半夜三更遇见水匪受了惊吓,一下了船,就驾鹤西去。”
“你的曾外祖母一口咬定水匪是沈家引来,害死了祖父,绝食逼迫你外祖父不得应下婚事。”
可沈父头次出行,是极为低调的,货物带的更是少之又少,不然哪里会和外人共乘一艘船?所以沈家引来水匪之说,实是无稽之谈。
沈母冷笑:“你那曾外祖母一直不满我娘,在我五岁之前,都没有断过让爹爹纳她娘家侄女做妾的心思。”
她当然不可能一上来就让她的宝贝侄女做妾,实在是张家外祖父意志坚定,认定了一定要娶张家外祖母为妻。
“女人等不起,娘五岁的时候,那位姨母才嫁人。她年岁大,嫁的不好,你曾外祖母便被她的娘家厌弃。她为了和她的娘家重归于好,便把心思打到了我和两个舅舅头上。好巧不巧的,你那曾外祖母娘家,没有适龄的女眷,倒是有男丁。”
张家外祖父骤然失去父亲,要不是因为战事平息,而且老太爷的死也算是受战事所累,朝廷开恩,否则张家外祖父还要回到祖地丁忧三年,别说吏部郎中的官职不保,就连以后能不能再次进京都说不准。
除了咬定老太爷之死和沈家脱不开关系外,老太太还拿准了这一点。
她认定,张家没有人敢真的让她有个三长两短。
其实为人子女,首先想到的哪里是这个?他们是真心担忧她的身体的。
沈韫想,这种老人最为可恨,明明靠着子女的孝心胡作非为,还自以为自己拿到了儿女的软肋。
“为你祖父守孝一年后,你的曾外祖母再次逼迫,我誓死不从,然后,你外祖父,给了我一封断亲书。”
那封断亲书上斥责沈母不孝不义,还几乎把沈父贬低到臭水沟里。
“我以为父亲只是会气一时,结果我再如何上门,他都不肯见我。”沈母的神色由哀戚转为坚定,“不见就不见。”
又说气话。
沈韫想了想,问:“曾外祖母家,可有家财?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沈母勾了勾嘴角:“你以为桑县那么个小地方多厉害?能出你外祖父一个进士,县太爷都不知道乐成了什么样。至于家财,若有家财,至于攀上张家就不放了?”
沈母说这话时十分骄傲,为自己有个厉害的父亲自豪。
“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外祖父母是为了您好呢?”沈韫提出了一种猜想。
她的爹娘恩爱了半辈子,对她这个女儿简直是疼到了眼珠子里,张家外祖父母更是恩爱了一辈子,那没有道理不爱女儿呀。
沈韫知道这其中没什么必然的联系,但从母亲身边的向嬷嬷,到前世张家想把她从国公府接走,她觉得,她的猜想不是不可能。
“外祖父虽是从三品官员,只是国子监那地儿,没什么油水,他老人家又一向刚直,曾外祖母是不敢逼着外祖父为娘家人谋取什么的。”
“可咱们家富裕,不说我那些叔叔伯伯们,便是沈家旁支都时时盯着,水蛭一样,能吸一口是一口。”沈韫越说越觉得自己窥探到了真相。
当官有权势确实是很了不得,但不还有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要是被那种八竿子打不着又很难缠的亲戚缠住,用她沈家的钱去推人自家的磨盘,沈韫只是想想都觉得心里头憋得慌。
沈母听了沈韫的话,绞着手指,十分纠结。
她咬唇道:“你满周岁时,我带着你给张家送请帖那天下了小雨,我淋雨了,你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没有出来。”
这是苦肉计都没管用沈韫服气,外祖父母意志比她爹娘坚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