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翠的困惑

    (一)

    清明假期在家，无所事事的时候，我会翻开随身携带的青春独家记忆日记本。不知不觉间，这本最初买来时空白的日记本，现在已经密密麻麻全是我潦草的字迹了。从刚开始的一两个月写一篇，慢慢到一两个星期写一篇，最疯狂的时候，天天写。

    写每天遇到青春几次，写她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写有趣的聊天内容，写每次她给我带水果吃，写一起去绿水湖边散步。只要写下来，这些事情就永远不会消失。每次看的时候，那些场景好像也会重新发生一遍。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这是冬瓜老师经常强调的。每次讲作文时，她都会提醒我们，如果平时看书读范文，看到优秀的句子，优秀的典故，名人名言啥的，都要记录下来，抄下来，有事没事多背背，抄的多了，背的多了，到时候写作文就下笔如有神了。

    为了拥护她的观点，我还买了《2009年高考满分作文》和《2009年经典名人语录》，也是时不时的拿来消磨时间。

    虽然我不太喜欢冬瓜老师(但她好像莫名的有点喜欢我，上课老点我)，但对于她这个观点，我是一百个赞同的。要不然也不会有写日记的习惯了。

    之前三剑客同桌时，周槐看到我时不时的拿出日记本来看，并占用宝贵的复习时间来写，他有时候就会鄙视我，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什么好写的，还不如好好复习一下文综。他羡慕我的语数外成绩，但是对我的文综是恨铁不成钢。

    &34;你说你，文综那么烂，还不好好背诵知识点，白瞎了你的语数外，要是我的文综给你，你分分钟班级第一。你的语数外给我，我也是班级第一。文综有啥难的，你怎么就参不透呢&34;。

    周槐很纳闷，他文综200，我150，他220，我170，随着卷子的难易上涨或下跌，但这个差距没缩小过。他是文综课代表，每次看到我惨不忍睹的文综分数都会说，&34;你怎么就不开窍呢&34;。

    他还说，写日记不都是小女生干的事吗，你说你挺正常一个男的，又不娘，取向也没问题，怎么就喜欢写写画画这种萎靡不振的玩意呢。

    小武不会主动来&34;鄙视&34;我，但周槐打开话题，他也会插上几嘴，&34;还真是，感觉年华是我们班偏科最严重的人，数学能考第一，文综也能考倒数第一，确实令人捉摸不透。不过写日记是个好习惯啊。记录忙碌充实的高三生活，以后回看时也会别有一番滋味&34;。

    唉，文综是我永远的痛，班级倒数第一的人，文综成绩都比我好。

    小武不会挖苦人，他的嘴比芭蕉还老实。不会夸人，不会说一点甜话，他那张嘴，除了吃饭喝水，就是背书咽口水了。

    高三同学的时候，我都没听他说过几句话，老师也不点他回答问题，存在感极差。我都怀疑过他是不是哑巴。总之，他是那种班级里最容易被忽视的一个，没有任何特色，性格也不讨喜，成绩也一般。比我还没存在感，我好歹还有个数学撑脸面。

    而且，很奇怪的是，只要你数学成绩好，所有人都会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数学都学得好，语文英语，有啥学不好的。数学学得好，政史地有啥学不好的。尽管我高三刚进实验班时，班级排名靠后，但自从有一次考试数学成绩一鸣惊人后，老师们就把我当成冲击一本的重点生培养，好多成绩比我好很多的，也会把我当成对手了，他们会来关心我考多少分。

    那是我进实验班第一次感觉到来自老师的关怀和器重。刚开始时，老师并不把我一个普通班挤上来的差生当一回事。不会关注你每次考试多少名，不会在上课你一脸懵时问你听懂没有，也不会课后时间找你聊聊最近学习状态怎么样。

    班级差生，就像没多大希望的孩子一样，不会得到班主任的青睐，只能自己默默的发奋图强。

    关于我文综垫底的问题，数学老师老柯还对我格外开恩，允许我在他的课堂上，可以不听课，随意复习文综就行。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一个老师希望学生在自己的课堂上复习其他科目的。他还曾语重心长的鼓励过我，你的实力，是可以跟班级f4竞争的，只要文综提上来，绝对没问题。

    但我不争气啊。

    (二)

    后来跟水仙同桌后，她看到我写日记也会问，&34;你写什么呢？&34;

    &34;写日记啊&34;

    &34;废话，我问你日记写的什么？&34;

    &34;废话，写什么能告诉你吗？&34;

    &34;你把我也写进去呗，多年以后，再给我看&34;

    &34;你有什么好写的&34;，我假装很不屑。

    你又不是我的谁。

    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她很不服气，整了整头发，拿出化妆小盒子，翻开盖是一面照镜子，看了看，满意的扬起嘴角。

    &34;就凭我貌美如花&34;。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的理由竟如此奇特，我心里偷笑。

    看到她转过来时认真的脸，我脑中浮现两个字，女神。

    然后想着她刚才气结的说自己貌美如花时，脑子里又自动补了一个字，经。

    貌美如花的女神…经？

    &34;你写不写？&34;，语气里带有一丝不容反抗的威胁。

    &34;写&34;，我屈服了。

    谁说的威武不能屈，我怎么动不动就屈。

    我很怕她。

    但也不是怕，就是觉得她很好，很优秀，优秀到不容拒绝。优秀到，我觉得我能跟她做同桌是一种福气。

    优秀到，我觉得她的一切都是顺顺利利的，家庭，学业，爱情，朋友。

    除了高考。

    不过，考个一本，也不能算不顺利吧。

    其实，我当然写过她，不过是流水账似的。写她打电话骂白杨，骂到我头上，写她运动会给我加油，生日时分一块蛋糕给我，写她霸占周槐的位置我心里愤愤不平，不过都是一笔带过。

    我的日记里，不只有青春。还有另外一本，就是记录生活里点点滴滴的。每个朋友都在里面占有一席之地。

    由于我表情冷漠，言语不多，但又喜欢想乱七八糟的，所以写日记成了唯一的寄托。平日里那些备受感动的瞬间和小情绪，是很难说出口的，特别是男人之间。比如我们陪小武冲凉的时候，半夜上厕所听到小武啜泣时，周槐晚上爬到床头问我哭没哭时。这些平淡时光里的闪光时刻，都会在我的日记里，变成永恒。

    特别是小武哭的那晚，我其实很想去安慰，但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知道他可能并不希望任何人看到。

    (三)

    出发去学校前那天晚上，我在窗边吹了吹田地里飘过来的晚风，看寂寥广阔的黑夜，听着一片蛙声此起彼伏。

    远处的远处，是南山村的方向。每次我看过去的时候，我都会想，此时的青春，在那个屋子里做什么，会不会恰巧也望向我的家。

    狗吠了几声，打断我的遐思。再过一分钟，我听见我妈在楼下关门的声音，双开的酒红色木门，在慢慢关闭的过程中，传来呲溜呲溜的响声。

    听罢关门声，我转身回去，发现摊开的日记本已经被风翻动了几页，我翻到最新的空白页，开始写新的内容，写羽毛球事件，写我们几天不联系，写她放假前问我喜不喜欢她的问题，思考着我和青春关系，好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虽然重归于好，但是却没有最初那么自然了。

    产生了矛盾，也讨论了关于友情爱情的界限问题，彼此再相处时，就多了一丝顾虑和小心翼翼。

    写着写着手机响了。是青春打过来的，她说清明节后，手机不会带去学校了，想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心无旁骛的复习。

    我有一丝失落，不仅仅是因为不能随时跟青春联系，而是在想，是不是我给她带来了困扰，是不是我让她在学习上分心，这不就是我最担心的问题吗。

    那我也应该尽量少去找她吧！何况她身边有了一个时刻关心她的同桌。

    我想我这本日记可能也会停留在落英缤纷芳草鲜美的四月吧。

    (四)

    四月的考试，逐渐多了起来。从上学期的月考，到期末的半月考，再到现在的周考。我们完全被扔在了无穷无尽的考试大战中，疲于应对。

    我的成绩波动很大，情绪波动也很大。每次考完试后，大家在课后时间热火朝天的讨论答案，讨论分数，有时候商业互捧几句。我就一个人跑到科教楼八楼的天台，发发呆，看看天，感受春风拂面，观赏四月飞花。

    还是一个人更清静自在，也不用多想什么。

    可是，怎么能不多想呢。

    我这么敏感的人，内心戏这么丰富的人。

    我见过花开，我就希望它一直开，至少不要在我眼前凋谢。

    见过热闹归于平静，见过欣喜变得沉默，见过岁月更迭昼夜交替，见过太阳炙烤大地，见过暴雪覆盖人间。

    我经历过炽热美好的情感依赖，如今也变得投鼠忌器。

    当初也是在这个天台，我满心欢喜的等待，青春满心欢喜的来。碰面时，两个人的满心欢喜加在一起，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有时候在路上碰到青春，她跟同桌黄连一起，黄连眼角上还挂着彩，擦肩而过时，我只是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好像也无法多说什么。

    我跟青春的和好只是一种假象。只是我们俩之间不能闹掰的倔强。因为导致我们出现隔阂的原因并没消失，也不会消失。

    如果她手机带来了学校，那我们晚上还可能会聊几句，如果没带来，除了偶遇，我很难主动迈出那一步了。

    我虽然对感情迟钝，但也不傻，结合她问我的问题和芷萱提到过的青春动了感情，我能感受到，她动感情的对象不是我。而且小六也说过，黄连对青春关怀备至，午休时帮她扇风，太阳大时，跟她换座位，不让她晒着，也会举着书本为她遮阳光。黄连喜欢青春，我一个外人，从小六的只言片语里都能听出来。

    而我喜欢青春，别人也能从只言片语里感觉出来。但是我为了不破坏界限，为了不导致朋友也做不成的后果，不得不坚守底线。

    有一次在食堂打饭碰到小翠，她还问我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羽毛球比赛那个事闹矛盾了，怎么最近也不去找青春了。还说我以前天天去好几回，最近见不到人影了。

    哪有好几回，最多的时候也就六七回吧。早自习一回，课间操一回，中午放学一回，午休前一回，午休醒来一回，下午放学一回，第二节晚自习课后一回，下了晚自习一回。

    我很淡定的告诉她，没闹矛盾啊，最近考试太忙了，学习太紧张了。

    &34;虚伪，学习紧张啥都都是借口&34;。

    我被她怼的哑口无言。

    她继续说，&34;你是不是看到她跟同桌关系走得近，觉得再去找她有点别扭。我跟你说，你这纯属自己心理作祟。你如果喜欢她，应该更主动一点，特别是有其他男生靠近他时，不能退缩。退缩岂不是拱手相让吗&34;。

    歇了口气后，小翠又说了一堆。

    &34;还有就是，我也挺奇怪的，我感觉她对你应该是有好感的，不然之前跟我同桌时，她每次提到你都挺开心的。不然去年圣诞节，午休的时候买了花，非要马上去送给你，想给你惊喜。给你发消息没回，就在教室门口等了好久，被来来去去的人盯着看。还有好多个晚上自己跑到宿舍楼层之间的楼道里给你打电话。我问过她你们是不是在谈，她说没有，还一直跟我强调你们就是很好的朋友，纯友谊，我是不太理解这种感情。你们来来往往，我们班很多人都以为你们谈恋爱，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情，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变得那么复杂。本来我是想跟她一直同桌的，但她说为了方便你来找她，她非要换到第四排靠窗的位置，然后同桌就变成黄连了。之后他们就越走越近了，不过说真的，他确实比你有优势，毕竟在一个班，又是同桌，每天朝夕相处的。而你是文科班，虽然也近，但还是有距离，而且你每次来，也只能说几句话，呆几分钟，单单从陪伴时间上，你不占优，结局难说。不过，这其实主要还是看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喜欢的人，再远也不是距离，何况你们离这么近，天天见也是能实现的&34;。

    听完小翠的长篇大论，我想起来之前小六也有过疑惑，你们老让我传东西，传信件，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了呢，谁知道还没成，现在半路还杀出个程咬金。

    &34;哦，对了对了，还有你，你也真是，偶尔经过你们班时看到你同桌是个女生，你们有时候也说说笑笑的，而且，你那个同桌，那么漂亮，成绩又好，学校名人，上次誓师大会学生讲话代表就是她吧，你就不能换个同桌吗。你既然喜欢我们家青春，就应该跟其他女生保持距离，尤其是那么优秀的人，你们两个真是，明明互相关心，互相牵挂，现在又跟其他异性关系那么好，真搞不懂，不是瞎折腾吗。我当然是希望你们能在一起的，毕竟我是一路见证你们俩的关系，从陌生到熟悉再到好得不得了的&34;。

    说完她还叹了叹气，好像是为我感到可惜，眼看就要到手的女朋友，飞了。

    我一直听着她说，有些我知道，有些我不知道，但听到她说这个距离问题时，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我第一次意识到距离这个问题的严峻。

    我从来没把两个班之间相隔几十米当成距离，从来没把文理科的差异当成距离，从来没有觉得一天只见一面，只能说几句话当成距离。

    但这个距离就是客观存在的，只是我主观上忽视了。因为我觉得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来缩小客观存在的距离。

    政治这门学科好像还有点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