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你站住!”阮瑶见天影紧随阮姝身后,阻道,“我们两姐妹聚兴,你可别跟着来!别扫了本小姐和你家王妃的兴致!”
阮姝咬唇看向天影。
姐姐那般说,便是将她置于了进退两难的处境。可她不想让天影误会,也不想让身边的人受委屈,于是弱声安慰,解释道,“天影,姐姐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阮瑶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天影,便拉着阮姝扭头就走。
“天影,你先回去吧,麻烦告诉娘亲,姝姝要晚些时候回去,不要叫她担心。”前面阮瑶用力拉着她,阮姝只得吃力得回头对天影道。
冬日的阳光,落在天影精瘦的身上,好似一柄锐利出鞘的锋刀。
灰色瞳眸,凝聚精锐的锋芒,似捕捉猎物的鹰。冷漠如霜的脸,望着远远离去的阮姝,终浮出担忧之色,却只沉默得颔了颔首。
王妃,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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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冷冬,后院的怀秀湖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寒风刮过脸颊,阮姝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她最怕冷了,却奈何阮瑶生拽硬拖,只得跟着往湖心走。
“阿姝,我已经让人备好了茶点。”阮瑶望向湖中央的怀秀亭,一双细长的狐狸媚眼笑着,更显得魅惑十足,“你看,这冬日的景致并不比春日差。你我今日,就在这赏赏景,再聊一聊你的夫婿,如何?”
“夫君,人很好,待姝姝也很好。”阮姝被阮瑶拉着来到亭中坐下。
她今天早早起来,一路从晋王府颠簸回家,吃饭时又紧绷着,还未松过一口气,这样懒懒的坐着倒也不错。
阮瑶偷偷翻了一个白眼,她才不关心那病秧子王爷究竟如何待她!便只淡淡得“哦”了一声,只管自己在湖边张望,就好似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令她挪不了眼睛。
“阿姝,快来看!这结了冰的湖,竟还有鱼儿!”阮瑶忽而惊喜道,将阮姝从位置上拉起。
“哪里有鱼?”阮姝顺着阮瑶手指的方向看去。
根本没有看到什么鱼。
说话间,只觉腰间被人一把抓住。
“阿姝,我已经扶着你的腰了,你把身子往前探一探,就看到啦。”阮瑶向下指了指道,“喏,就在那里。”
“姐姐,我不想看了。”阮姝摇摇头。她有些累了,何况晋王府的院子里,有个水池子,什么样的鱼都有。
“阿姝看不见,那姐姐助你一臂之力!”
俄而,腰间一紧,身后一股蛮力向前一推,阮姝只觉得自己要向前倒了去。
“快不要推了!”阮姝惊呼,可她始终没有防备,便“扑通”坠入了湖中,“姐姐,救我!”
“哎呀,阿姝,姐姐没来得及扶住你。”阮瑶作出惊吓的样子,脸上却挂着难掩的狐笑,“晋王这样好,阿姝不如让晋王来救你!”
正得意时,只听“呼”得一声,一块尖锐的石头,重重地击在她的背上。
还未等阮瑶反应,背后又是重重一锤,将她径直打落到了冰湖中。
薄冰发出清脆、刺耳的碎裂声,伴着轰然一声,水花四射,阮瑶整个人便扑入了湖中。
阮瑶惊叫出声,还没等说一个字,便猛呛了几口水。
慌乱中,她胡乱扯住一旁扑腾的阮姝,却被人用蛮力狠狠踹了下去。
踹人的正是王府来的丫鬟,天影。
阮瑶气得恨不能捏碎她,但如今命在一线,却是想使力都使不上,只能在水中慌乱得扑腾着。
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在后院的冰湖中沉沉浮浮。
然后越离越远。
阮姝只觉自己从阴冷的地狱走了一遭,又被人生生从地底挖了出来。
湿冷的衣服,将她身上仅有的热量耗尽。
被天影捞上岸后,阮姝便一点力气都没了。脑袋昏沉,那冷冬的风刺过,就像一把刺刀割剐着每一寸肌肤。
“王妃,坚持一下,就快到了。”背上温热的气息越来越冷。天影背着快昏迷过去的阮姝,心中焦急,跑向偏院的步子也更加紧了些。
这京都内外,哪里都伏着陆渲的影卫,今日王妃落入湖中的消息,不消半刻钟,便能传入陆渲的耳中。
她从没见王爷对谁这么上心过。
而身为死侍,连保护王妃的安全都做不到。接下来,她会面临的或许只有一个“死”字。
她怪自己方才大意,看到阮瑶挨得王妃那么近时,就应该提高警觉,待她迟疑半秒赶来,已经为时已晚。
背后传来阮姝低声的呢喃,“夫君,你在哪里?姝姝难受……”
冷风无情,挟走了阮姝身上最后一丝热气,又卷着滚滚的温度,将阮姝从头烧到了脚趾。
她觉得难受极了,好像跌入黑洞的深谷,全身似火烧,却又睁不开眼睛,“夫君、娘亲,姝姝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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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崖山隐。
陆渲俊冷的脸庞沉沉,望向东边京城,眼中是森冷的雾霾之色。
他将手中的密报撕碎,细碎的纸屑,从指间飞洒一地。
从腰间取下绣着“猪”的香囊。
那淡淡的茉莉花香,随着指尖的波动,挑起压在心底的暗涌。
蠢猪,本王不在,连半刻性命都保不住!
他的眼眸幽寒,骨节分明的指节,握着手中香囊“咯咯”作响。
低眸,森寒的眸子,冷冷凝向香囊上的“猪头”,将手中的香囊玩弄一番,终开口,对身后的邢磊道,“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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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夜,将整个大地照得凛冽,就连那月色都冷得让人打颤。
厚重的被褥压在阮姝身上,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她的呼吸微重,双眼微阖,额上是渗出的冷汗,身体犹如在冰雪天被烧灼,
她难受极了,不知道自己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努力睁开眼睛,却只看到黑黑的一片,天旋地转,冰火两重天,她想转动身子,离开这个地域,可身上重重的被褥,像是压着五指山,完全动弹不得。
忽而,一双修长带着薄茧的手,穿过黑夜,将她从深渊拉了上来。
“夫君、娘亲。”阮姝呢喃着,在这天旋地转的一片黑色中,她像是找到了深潭中的救命绳索,拼命地朝那双布着刀茧的大手上攀去。
可待她快要握紧之际,那只手却又拂袖而去。
阮姝忐忑,软嫩的小手上下摸索着,却摸不到岸。湿咸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一股酸咸苦涩的味道,从嘴角渗入口舌,“不要离开姝姝……”
“本王在。”浑厚、充满磁性的男子声音,轻轻拂过她的耳畔,温热带着淡淡药草和龙涎香味的湿热气息,挠过阮姝的耳垂,遂又离开。
“夫君,抱抱。”阮姝紧皱的小脸,终于化开。
睡梦中,那黑黑的夜,破开一道闪着暖意的金光,依稀之间,她好像看到了陆渲对她展开双臂,对她笑着,让她过去。
黑夜漫漫,只有那一道金光,是她所寻的目标,她负重前行,在快要触碰到他的指尖时,却重重往下坠。最后,陆渲连同那道光束,都消失不见了。
“夫君,我怕……黑,不要离开姝姝……”
她以为自己会一直跌落在这漆黑的深潭里,然而,那双熟悉有力的手掌,又轻轻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冰凉的宽大的手,让她觉得舒服极了。
她将脸往上蹭了蹭,蹭去难言的灼热、蹭去鼻尖和脸颊上挂着的粘稠物体,然后就在那无边的黑夜中,抱着那一弯结实的臂弯,安心地睡去了。
无尽眩晕的梦魇中,阮姝就这样怀抱着这个坚实的臂弯,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因为有了守护,她便无所畏惧。
待她从梦魇中逃离,睁眼,只见陆渲不动声色地正紧紧盯着她看。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在金黄的烛灯下,跳耀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熠熠生辉的灯光,镂空鎏金火炉,冉冉的炭火的温暖,还有那张俊美不真切的脸庞,让阮姝错以为还在梦里。
“夫君,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搓了搓眼眸,又低声喃喃,“我还没醒吗?”
再看屋内,只觉温暖如春,流光金黄的灯树,将整件屋子照得蓬荜生辉,屋里的陈设都换了模样,那些陈旧的家具,竟都全换了簇新。
阮姝看到此,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果真还在梦里……
陆渲狭长的凤眼轻轻阖上,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该醒了,你已经睡了一天两夜了。”
阮姝怔着眼睛,望向身边的陆渲,究竟还是觉得在梦里。
他猩红的眼眸突然睁开,眼角带笑,修长的指尖,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语气轻笑,柔声道,“猪。”
微凉的指尖,触到她的肌肤,阮姝才后知后觉——眼前所见,竟都不是虚幻。
待她缓过神来,听到夫君说她是猪,却也有些不服气。
心想,夫君和他差不多了,当日也睡了一天一夜呢。她冥思片刻:“那夫君是姝姝的猪相公。”
陆渲嘴上的笑意忽而一敛,被阮姝枕着的右手,顺势往怀里揽去,猛然翻身,便将她压至身下。
灯光投射在陆渲那微卷的长睫上,在他俊挺的鼻梁上拉出好看的弧度。轮廓分明的侧颜,亦被照得忽明忽暗。
他的眸底不怒,却自带威压,“你在说什么?!”
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她是在说他是猪?
真是好大的胆子,竟不知借了谁的熊心豹子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