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再装一会儿
星辰之下,天还未亮,府里的纸灯发着朦胧的光,悠悠雾气轻绕于一团晕黄之下,木枝挑着月下的寒气傲然于苍翠之间,似是在展示残虐之后的不屈。沐兰亭将一个暗黄色的信封打开,览过之后脸色大变。
沐帧大病一场之后便很少露面,不是因为沐府对他有多爱护有加,而是对他的利用还不够。
庭前,沐兰亭端坐于一张红檀木椅上,锋利的目光似是要把一切刺穿一般,但见沐帧从远处走来,便急不可耐的责备了起来:“身为沐府长公子,每日神思倦怠,来见我也要三请四请吗?”
沐帧虽常年在外,驻守边境,但长相清秀身材也不算魁梧,眼神中更没有见惯生死的通彻,相反却有一股懦弱之气。
见到父亲正在气头上,他也丝毫部位自己辩驳,而是立刻提起长衫,跪到沐兰亭的面前:“父亲宽恕,帧儿知错了。”
沐兰亭对在地上跪着的沐帧看起来也是十分的无可奈何:“你除了下跪认错还会干什么!”随后将信封往他身上一甩:“自己看你做的好事!”
沐帧立马捡起信封,当他看到信立内容之后,却微微露出了一丝喜色:“父亲,孩儿并不认为自己做的有错。”
“你可知你回绝的什么?为父废了多少心血才搭上西城尚家这条线,能让尚进夜递涵毁约,你还说没错!”
“父亲息怒。且听孩儿慢慢向您说明,尚进所说的合作全是为他西城早日脱离南曜做准备,我们的人如果进驻到他的地盘看似是他诚心示好,但之后若是出了差错或是他叛曜失败,这也势必会成为他拉我沐府下水的有力说辞,所以回绝他的好意便是保全沐府。”
对于尚进沐兰亭十分理解,此人不仅专横跋扈,还是出了名的难缠。合作也不过是因西城向来独断不畏皇权,因此也是一个有力的靠山。但目的不同总有弊益冲突,沐帧的决定便是将沐府的利益放在了最前面。
沐兰亭捻须不语,盘算片刻之后才略带愁容道:“虽是如此,但尚家绝不可得罪。你今日启程亲自去往西城一趟,我听说尚进有一女或与你年纪相仿,挑选几样玉石珍品可去拜访一下。”
沐帧稍稍怔了一下,随即说道:“孩儿明白,还请父亲放心。待他退去之后,沐兰亭依旧不放心,便派了几人跟了上去。
后院的书房里,沐帧将手中已经被汗水浸透的信纸拿在手里,然后狠狠撕成碎屑扬了出去。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大哥这是在做什么?”看着地上的碎片,沐步英问道。
“这是尚进星夜急送而来的信笺,向父亲告状的。”
“星夜急送就为告状,这未免太过小题大做。尚进为人自私,这定是为了自己的好处。”
沐帧看着这个比自己小无所的兄弟,苦苦一笑:“布英,比父亲看得清。不过整个曜国权势可比九重阙的没有几个,父亲怕也是急了才会联合西城。对了,这几日怎不见韩彰过来?”
沐步英撇撇嘴,仿佛对之十分不屑:“他呀!还不是看父亲脸色,这几日父亲心情欠佳,他怎会上杆子找骂。”
沐帧点头不语,随后抬手拂着沐步英的肩头略带殇然道:“阿英,大哥有事要离开曜城几日,还和之前一样,对于父亲的任何吩咐都打打马虎,千万不要应下,一切等大哥回来再说。”
“大哥,父亲慈爱,身为人子本尽孝道。可是,为何看你像总有防备一样。”
沐帧紧紧地看着沐步英,听后脸色瞬间一变,半带轻笑道:“你还小不懂,大哥是怕你做错事惹父亲烦忧。你放心以后定是有机会,所以你答应大哥。”
风从窗子里梦得灌进来,竹叶的清香和着地上的碎屑在整个书房里绕转起来,沐步英点点头,拧着的眉头也渐渐展开。
沐帧将手放下来,转过身不去看他,他把眼神中的担忧和温柔都投向远处的花影深处,对于沐步英他百般疼爱,而父亲的慈爱也是他用命换来的施舍,所有的一切并非他想,并非他意。可总有一些身不由己会让他向街边的乞丐一般,卑微到泥土里,低贱进骨子里。
“父亲,步英还小,这个任务便让我来吧!我会忠于父亲,绝不违抗父亲。只是,希望您可以以一个父亲姿态对待步英,就当是我为您出生入死的酬劳吧!”
庭前的花,似是年年一样,可再开却也不是原来那朵了,而他亦那花一般,周而复始,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沐帧临行之前,绕至骑射场取前日遗留的蹀躞玉带,谁知远处便见李璟疏正在环场疾驰,似是禁不住那如疾风一般的诱惑,随手将玉带向木栏上一丢,跳上了马背。
尘土腾然扬起,马蹄如骤雨一般击打着地面,一场并驾肆意似是谁无畏的挑衅。洪亮的嘶鸣冲向天际,而马背上的人神情却完全不在这次明义的比赛上。
李璟疏用力的挥动马鞭,坐下骏马一跃而起瞬间便超了过去。
“殿下,不要太过。如此我们怕是就说不上话了!”
李璟疏着才意识到二人的目的并非是要争个谁输谁赢:“此地不可久留,有话快说。”
沐帧将缰绳向左一驱,稍稍离李璟疏近一些:“他命我前往西城,今日便出发。”
“很好。那你便去吧!尚进老奸巨猾,此行切记要多留一个心。”
沐帧应了一声,便一阵挥鞭疾驰,下马之后还不忘大声调侃:“殿下这骑术虽有长进,不过也只能在这曜骑射场跑跑了。”言罢扬长而去。
李璟疏跳下马,目光似有深恶,随后便是将马鞭向地上一甩,吼道:“本殿下输了马很好看是吗?滚!”
身后混了金色的尘土慢慢沉下,李璟疏看着头顶的太阳嘴角挑起一抹绝美的弧度。
南曜,如此难护,他又如何忍心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褚元星的身上,所以,从她接任九重阙起,他便用自己的方式迎着她。
不学无术也好,胆小懦弱也罢那不过都是给她看的啊!
“三哥,对不住了。你若不走我就无法在往下走。,不要怪我,我必须要让她慢慢承认我,这护佑曜国的担子,弟弟接下了。”
清浅的笑声在阳光下慢慢散开,如尘烟一般,又悄然隐去。李璟疏将马鞭从地上拾起,又决然地跳上马背。他在想着,这坐下良驹怕是也等他等得不耐烦了吧!
不过,还要忍一下,要像初学时那般。
经过一天练习之后,李璟沅并未着急赶回襄王府,而是径直地到了九重阙。
一进门便大声喊道:“元星?我回来了。”
褚元星身在后院花亭所以并未听见。
“元星!”李璟沅突然喊了一声,妄图看到褚元星想其她女子一般,娇声惊叫。
可是并没有。她只是抬眼一看,又低头不语。
“元星,你这是在看什么?都不理我。”
“此乃天机枢特调的卷宗,或许能让我知道为何会有天堑。”
李璟沅嘴唇微翘,看似十分无趣道:“啊?这有什么好查,没意思透了。再说,天堑也许并非一个暗部称号,或许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天堑鸿沟呢!”
褚元星一听双眉一挑:“蓝蕊曾说,十八年前的苍曜之战或因天堑还牵连了他国,若她口中的天堑不是此暗部,那便是你口中的天堑喽!”
“元星你怕不是在取笑我吧,本殿下就是想的简单嘛!”李璟沅一脸无辜,嘴巴翘得更高了。
花亭之下,虽已是半景零落,但时节之下映色之景,也不负这瑟瑟秋风了。李璟疏目不转睛地撩起肩边垂下的黑发甩至身后,好似这个时候打扰他看她的一切都与自己有仇一般。
褚元星看着卷宗,蓦然抬头,看到李璟疏直直地盯着自己,她低头看看自己:“你看什么?”
李璟疏一动不动:“看你。”
“嘁,莫名其妙。”
李璟疏一动不动:“嗯。”
突然,褚元星将宗卷拿起来,“逆逻?为何我从未听过这个地方。”
李璟疏一个激灵终于动了一下:“元星,怎么突然提及那个地方?那本就是一个无名小国,后来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竟灭了国。当时逆逻边境一城乱中求生,便投了咱们南曜。哦,对了那个归顺于我国的地方你该是知道的,就是长师。”
宗卷洒落一地,疑问从褚元星的脸上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惊:“你如何会知道?”
李璟疏淡然道:“大哥常年四处游历,回来便会讲与我听,虽然当时年幼,但依稀是记得的。”
“大哥的东西可在襄王府?”
李璟疏刚点了一下头便被褚元星猛得拉起来向襄王府跑去。
说来,这是褚元星第一次主动进襄王府,就算不是为了自己,李璟疏还是开心到瞬间飞起。
“你在傻笑什么,找啊!”褚元星一边在书房里翻着,一边对着李璟疏催促道。
翻开李璟澜的笔记书籍,上面确实记录了不少他外出游历的所见所闻和随笔趣事,但是记录多不详细,有的重要部分也有不少一笔带过。
“襄王殿下还真是洒脱,贵为皇子却也可以如此随性。”说这句话的时候,褚元星的眼中闪过了些许羡慕。
“皇兄为人睿智果敢,夫君自是喜爱。所以,皇兄走后,父君时常拿我出气。渐渐地我便习惯了,皇兄回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襄王殿下如今在哪儿?”
“或在他国吧!前日接到他亲笔手书,上面写道他已在外娶了亲,让我等不必挂念,如此看来他是真的要舍了这皇子身份了。”
层层书卷之中,褚元星静静地看着李璟疏,仿佛皇子璟澜生活在他乡的情景就在眼前,半方花圃,半亩良田,如仙美慻,儿女成群。
“元星?”李璟疏轻声唤着她,却见她眼神之中尽显失落。
她将那带着襄王笔记的书籍重新整理好,慢慢垒砌成原来的样子:“李璟疏,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在长师见过一座红色的塔。”
“是。那件事已了,便不要在去想了。”
“不,其实并没有。只是我怯了。如今我才知,我当时为何会怯,若是继续查下去会发生什么也是如今才知道。”
李璟疏:“所以呢。”
“因为有人想让长师的所有人为自己陪葬。那块印有虹沢所有人名字和手印的白娟不见了,那便是证据,也是我不敢再查下去的原因。”
李璟疏捂着脑袋,大为不解道:“我不懂。”
“因为那是一份罪状。他们收了他的钱,纵是再不知情也说不清了。所以当你告诉我长师曾经是属于逆逻的时候,一切都明白了。”
走出书房,便可看到襄王府的庭院里留有一块空地,那是幼时褚元星为李璟疏画的牢狱,因为他总是跟着她,她就随手拿起一根树枝,画地为牢,让李璟疏进去。后来那便成了李璟疏的常驻之地,看着褚元星匆匆离去的背影,李璟疏又慢慢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