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顾身
刘爷怀中抱着个泪眼婆娑的女娃娃。
他伸出右手在孩子的脸颊上轻轻抚摸,“小孩子的脸蛋就是嫩。”
原本应该嚎啕大哭的女孩似乎被吓住了一样,清澈的眼神里居然泛起了一丝明显的恐惧。
刘爷口中如同闲聊般的一句话,落在路渔娘耳中,只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刘爷,产权证我带来了。”
路渔娘心知不管再如何焦躁不安,都得克制自身情绪。
和对方争论压根不会有任何结果,反而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把协议给她。”刘爷伸出两根手指,一下一下捏着女孩的腮帮,头也不抬的吩咐了一句。
屋中立刻有人拿着一份协议,扔在了路渔娘脚边。
路渔娘眼中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也并不觉得受到了侮辱。
她习以为常的俯身将地上散落的纸张捡了起来,叠放在一起。
其上内容大抵是刘爷出资五万元,买下她家老房子的产权。
协议签订之时款项一次付清,过后不得追偿和解约。
路渔娘很清楚对方压根不会给这五万块钱,并且能让姓刘的如此慎重,保不准就是要拆迁。
可她大致看了两眼后,毫不犹豫的签名摁下手印。
于她来说,再多的财产也比不上女儿的安危。
和刘爷僵持或者说对抗的后果,她根本就承担不起。
女儿今天能被对方抱在怀里,改日依旧能轻而易举的被抓回来。
甚至于就算事情闹大之后官方插手,也绝对牵扯不到刘爷头上,对方手底下有的是马仔顶罪。
她孤身一人不敢斗,也没得斗。
一间瓦破砖旧的屋子罢了,倘若能换她母子二人平安,真就没什么不能舍弃的。
路渔娘摁完手印,收拾好心情抬眼看向逗弄女儿的刘爷,眼中满是恳切。
“刘爷,协议签好了,还望您信守承诺,放我孤儿寡母离开南港。”
马仔男吊儿郎当的一把扯过协议,看了两眼后冲刘爷点了点头。
逗弄小孩的那只手猛然一停,旋即坐在椅子上的刘爷漫不经心的往屋中看了一眼。
“信守承诺?”他嘴角扬起,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我本本分分在南港街做点小生意,这么些年你可曾听到过有人说我刁难过他们?”
“五万块钱买你的房子,也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明白的东西,你倒是摸着良心说说,我可有强迫过你?”
路渔娘听他说着话,不由自主的低垂着头,半晌后才重重的摇了摇头:“刘爷是大人物,当然不会强迫我。”
“南港的房子又破又旧,能卖五万块钱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我带着女儿离开这里之后,便和南港街的事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刘爷仔细的打量她两眼,旋即开怀大笑:“哈哈,说得好!”
在路渔娘表情转为期待时,他声音又倏然冷了下来:“想走,我肯定不会拦你。”
“可我瞧着囡囡着实可爱,故而想让她留在这儿多陪我几天,等过些日子,你再来南港街带走她如何?”
刘爷话音落罢,路渔娘整个人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刘爷,你起先不是这样说的!”
刘爷微眯着眼,沉声道:“人的想法总是随着时间和环境不断变化的。”
“我见过囡囡之后,改了念头也是很正常的吧?”
路渔娘张了张嘴,愤恨的攥紧拳头,许久后还是涩声开口:“刘爷,我只想安安稳稳的离开南港街,带着女儿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当日虽然有江先生和赵五爷怜悯的缘故,可我始终记着你的恩情。”
“您想要我家的房子,我可以无条件给您,甚至于您哪怕把老袁的赔偿金收回去,我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可囡囡就是我的命,你把我的性命攥在手里,难道是想生生逼死我不成?”
刘爷抬手制止了手下马仔出头的举动,默不作声的听完路渔娘的控诉。
听着屋中女人的喘气声,半晌后他伸出五指从桌面上拿起个瓷杯,把玩几秒之后,脸色猛地阴沉下来。
嘭——
路渔娘做出侧头的动作,仍是避让不及,被杯盏砸在眼角,顷刻间青紫一片。
结实的瓷杯砸落在地,弹动几下滚到一旁静止不动,如屋内陡然沉寂的气氛。
“你在我面前提赵五和那个姓江的青年,是想告诉我你背后有人,让我适可而止吗?”
刘爷眼底满是阴戾,声音中压抑的怒火极为明显。
“路渔娘,你跟着你男人在南港街混了那么多年,应该很清楚这儿谁说了算。”
“赵五当日开口,你莫不是觉得我怕他不成?”
刘爷紧盯着倔强抬起头的女人,尽管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恨意,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年恨他怨他的人半个不少,却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
有愤恨才说明对方是个正常人,若是遭受这样的折辱都能克制住情绪,他反而会忌惮。
“我给的是他背后谢执政的面子,并非怕了他赵老五。”
“你要是觉得任何时候提起他们,我都会选择退让,委实是打错了主意。”
路渔娘死死的看着离自己仅有数步距离的刘爷,眼中怨恨和挣扎翻涌。
她紧握成拳的右手已经忍不住靠近衣服下摆,直到指尖隔着衣衫触碰到腰带上别着的东西,神情在犹豫中变得坚定。
便在她即将抽出腰间利刃,打算一刀拼死这个头顶生疮,脚底烂脓的坏种时。
一声嘹亮的啼哭,便直接撕破她好不容易编织的心理防线。
囡囡或许是被突然暴怒的刘爷给吓到,憋了好半晌,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刘爷听到她的哭声,漫不经心的瞟了陷入某种窘境的路渔娘一眼,竟然莫名笑出声来。
“路渔娘,你女儿哭成这样,怕不是饿了要吃奶吧?”
“可爱归可爱,哭起来也实在让人头疼,要不然还是交给你带走好了,不过一想到今后可能见不着囡囡,我就有些难受。”
“不如你帮我几个小忙,替我排忧解难,好让我能睡个安稳觉如何?”
路渔娘右手在腰部悬停许久,终究是颓然滑落。
她仰起头,再没了方才的愤慨,抿着干裂的唇,声音喑哑:“刘爷有事,尽管吩咐。”
凡人殊死一搏实非难事。
可若困囿于亲朋,便鲜少有人能义无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