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相互
马逸伦自问不是个胆大的人。
他在学校里,在南都市,凭借着父母提供的优越条件。
在面对绝大多数同龄人时,相对而言都多了几分底气。
他敢在一群不良少年中拿大,是清楚自身的金钱攻势和人脉关系,足以维持住自身的地位。
而当事情有脱离掌控的趋势时,他不介意顷刻间化身为小透明,压根不会做什么出头鸟。
譬如初遇江燃的时候,在摸到一把真枪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的便是认怂。
因为他深知金钱也好,背景也罢,在碰到胆敢揣着一把枪招摇过市的狠人时,起不了任何作用。
这即是他的为人处世之道。
话说回螺银山中,在发现谭子珊失踪,到反应过来村民的不对劲时,他内心尚有几分底气。
可随着事态的发展,赤裸裸的真相揭露在眼前时,马逸伦着实有些崩溃。
他很清楚一点,这群山民既然敢对他们六个人动手,那定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天怒人怨的事。
先前得知沈青筠遭遇不测的时候,他的确有种万念俱灰的心态。
问题是旁人也罢,沈家也好,把螺银山翻个底朝天都是后话。
他既然没第一时间跟着摔下山去,就没办法真个把自己当成个死人。
诚如陆小云所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人还活着就必定会权衡利弊,受三观和心念的影响行事。
他鼓起勇气打算帮严文轩是一瞬间的事,被苟癫子几棒打在谭子珊身上吓破了胆,也是一瞬间的事。
直至陆小云被逼得退路全无,马逸伦终归是颤抖着开了口。
不管声音听上去多么薄弱,言语又是怎样的全无底气。
可他终归是嘴唇开合着讲出了这句话。
“不准动她。”
马逸伦不是站在光里的英雄。
甚至连他说出这句话时发颤的身体和决绝的神情,都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陆小云却分明听得入了神,怔怔的看向自己的男朋友。
俗话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能和马逸伦同频共振,表明她们的三观至少重合了大部分。
她做不到谭子珊的决绝,马逸伦也拿不出和严文轩一样拼死一搏的勇气。
这就是她们的共同之处,也是她们自身和旁人共知的定理。
马逸伦此刻的行为,便等同于在事不关己的情形下,主动把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
既违背常理,又不合乎他做事的逻辑。
“你个王八犊子。”
苟癫子听见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开口,总有种老鼠打了猫一巴掌的气急败坏。
他刚才没将马逸伦打到动弹不得,实际上就是存着当面欺负陆小云,看着其敢怒不敢言的刺激感。
对方这一嗓子,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也从侧面表明他看走了眼。
这让原本就有些疯劲的苟癫子更加怒不可遏,将半天没垮下去的裤子又提了上去,抄起棍子就往马逸伦所在的方向走。
喊出一声的马逸伦见状,条件反射的一个激灵。
严文轩头破血流的样子不断在脑海中闪烁,顿时两股战战身体发软。
“逸伦快跑!”
陆小云忍着双膝疼痛,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咬着牙扑向背朝自己的苟癫子。
马逸伦被熟悉的声音唤回了心神,下意识便听从了她言语中的指示。
他掉头便往入口处跑,压根没想着和苟癫子硬碰硬。
人还没跑出去几步,就听见一声暴躁的大吼:“个驴日的贱人!老子抡死你!”
嘭嘭嘭——
一连几声棍棒落在皮肉上的声响,明显听得出对方是打出了真怒。
马逸伦跑出地下室之际,侧目回望了一眼,便揪心的不敢再看。
陆小云半跪在地上,头发根部紧绷着提起脑袋。
苟癫子左手揪着她头发,右手抡圆了棍子,朝着她肩膀和背部死命的招呼。
片刻之后陆小云身上的衣衫颜色就开始变深,殷红的血迹也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她看着从昏暗地下室中跑进光里的马逸伦,竟觉得身上伤势竟也没想象中那么痛。
尽管清楚从地下室跑出去,也不能获得自由,可她心头仍在祈祷对方能安然无恙的逃离这里。
原来,我也没这么胆小。
陆小云咧着满是鲜血的嘴角,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她需要的并非马逸伦实质性的拼却性命,只需要一改常态的些许勇敢。
便能激发她无尽的勇气。
马逸伦跌跌撞撞的出了地下室,眼泪又不争气的乱流,“小云……”
他此刻无比愤恨自己的软弱和无力,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被吓得抱头乱窜。
脑海中的念头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地下室中便有人追了出来。
苟癫子站直了其实还差着马逸伦半个头的身高,可他提着根带血的棍子,竟有种居高临下的猖狂。
他斜眼看着不断倒退的马逸伦,抬起手中棍子指了过去,“跑啊,继续给老子跑啊!”
他说话时不停喘着粗气,脖子上青筋暴露,眼白都被红血丝布满,让人莫名心生惧意。
眼见着对方拿着棍子不断逼近,马逸伦退无可退之时,咬着牙看了看周围,顺着唯一的通道便往外跑。
他觉得无论如何,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差。
马逸伦掉头就跑的动作,也是让苟癫子有些怔然,回过神来也是立即追了上去。
地下室不知道是在哪一间偏房里,总之这间房仅有一条往外的通道。
马逸伦一边跑一边心头叫苦不迭,他身体素质真没办法跟苟癫子这种山民相比。
只跑了一小段距离,就觉得肺部有股火辣辣的灼烧感。
越向外,耳中能听到的嘈杂人声就越多,大概都是在争论什么抓阄,选陆小云还是谭子珊的话语。
马逸伦听得脸色铁青,与此同时也看到了真正的出口,争吵声便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
说来不过三两间房屋的距离,他被苟癫子撵的三步并作两步。
几秒钟就一把掀开身前半掩的房门,猛地一头撞了出去。
苟癫子紧随其后,一肘将薄薄的木板门捣的稀巴烂,刚要说话,感受到堂屋里凝重的气氛,满心的怒火不由一滞。
马逸伦无助的看着满屋的山民,不禁面如死灰。
不过转瞬他就疑惑起这些人的交谈声,为何会在几秒前戛然而止。
原以为是听到了自己发出的动静,可在察觉到屋中十来个人都未曾回头时,才明白不是因为他逃跑的缘故。
马逸伦下意识往最外围,也即是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房门恰值此际大开,风卷着雨灌入屋中。
下一瞬,他瞳孔巨震,张大嘴傻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