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那又怎么样
江燃走进屋内,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愈加明显。
借着堂屋映月石的光辉,屋中一切映入眼帘。
反潮的地面和墙壁,凌乱的床铺和一个蜷缩着身体睡觉的女人。
她睡姿极其怪异,仿佛所处的地方没有丝毫安全感。
女人身上的衣服并不合身,一眼望去尽是污渍。
头发也搅在一起,并着衣衫和身体,散发着挥之不去的气味。
当屋中有脚步声传来时,她蜷缩在一起的身躯不禁一颤。
颤动的幅度很是轻微,可落在江燃眼中,分明便是某种讯号。
“你不是螺银山本地人吧?”他声音淡漠,语气十分确定。
躺在床上的女人并没有回话,佯装沉睡,呼吸谈不上紊乱,可分明有一瞬停顿。
江燃对屋中的气味恍若未觉,凑到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臂。
触及对方衣袖的掌心感受到一股奇怪的触觉,湿滑黏腻,像阴雨天许久没洗的毛巾。
女人仿若被惊醒,整个人如同受惊的野猫,全身肌肉紧绷的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叫。
“啊——啊——”
她一边状若癫狂的惊叫,一边弹动着身体往后缩。
奈何江燃脸上半分波澜也无,握住女人手臂的手,更如犹如铁钳般毫厘未动。
如此僵持许久,女人猛地抬起头,脏乱的头发披散在脸上,只露出一对眼睛。
她眼中没有神采,枯寂的盯着江燃,嘴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嘿嘿……嘿嘿嘿……”
无论任谁来看,这都是个疯的不能再疯的婆娘。
寻常人很难用平常心对待她,敬而远之或许是绝大多数人的选择。
江燃想了想,亦是失去了耐心,伸手握住她脖颈略微用力,直接将其稍稍带离床铺。
女人的嘿笑声戛然而止,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她用纤细的双手捏住江燃的手腕,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
江燃扫了眼她被提离床铺的下半身,赫然发现其双腿有些变形。
这并非天生的畸形,而是腿骨被打断后,未能得到有效治疗的缘故。
“我问你答,再装神弄鬼,便杀了你。”
他并不因此而心生怜悯,声音如进门时别无二致,一样的淡漠和平静。
话音落罢,门外传出些声响,紧接着便是迅速远去的脚步声。
女人听到他的话,感受着脖颈处的些微松弛,眼中竟泛起些许神采。
“杀了我。”她扬起头,眼神希冀的重复了一遍,“杀了我。”
是没有夹杂方言的普通话,声音沙哑干涩,却并不难听。
随着对方扬起头,脏乱的头发散落开来,江燃也看清了她的相貌。
抛开脸上的污秽和白褐色的皮肤不谈,其骨相还有几分清秀。
她脸上肤色也并非天然如此,反倒像是长期营养不良,外加饱受摧残的原因。
江燃不过大致扫了一眼,见她不再佯装疯癫,便松开手任其跌落回污浊的床面。
“既然能够交流,又何必装疯卖傻。”他冷冷看了眼女人,无视掉对方眸光中的失落。
女人神情古怪的打量着他,许久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着实难看之极。
“你赶紧走吧,顺着原路回去,别再往里走了。”
她仔细观察许久,没有从江燃脸上看出怜悯、嫌恶等表情,方才压低声音劝了一句。
“为何劝我?”
江燃眼中并无意外,漫不经心的询问出声。
女人沉默不语。
“倘若我没猜错,你的腿应该是被人在数年前打断的吧?”
见她好似不愿和人交流的模样,江燃用分外平淡的语气说出扎心的话。
女人身体一颤,如同想起了某些不忍言说的事。
直到她不曾从面前所立之人眼中,察觉到分毫异样和嘲弄时,方才自暴自弃的开口。
“是被他们打断的,那又怎么样?”
江燃闻言摇了摇头,“不怎么样,你也不必用言语相激,我来螺银山,并不是为了彻查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于你来说当然无关紧要。”
女人咬着牙龈冷笑了一声。
或许是江燃自始至终的姿态太过淡漠,令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平等和尊重。
一时间,竟不问自答谈起往事。
“十年前,我和闺蜜听信了附近村民之言,来爬螺银山。”
“由于天色的缘故,半途返回准备离开,有山民说用三轮车拉我们一程。”
“他狮子大张口要收几百块,反而降低了我俩的警惕心,上车之后就是噩梦的开始……”
女人说到这里,眼底的恐惧涌了上来,大口呼吸了许久,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醒转之后,发现手机和随身物品全都被洗劫一空。”
“原以为是绑架,没想到后来竟成了任由一群肮脏野蛮的山民争抢的货物。”
“绑架我俩的那人有先行挑选的权利,通过抓阄抓中了我,独享我三年的归属权。”
她说着说着,没来由的干呕了两声,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可怜我闺蜜她……几天之内被一群人……大出血没挺过来……”
她提起闺蜜的不幸,竟然没有啜泣。
或许这是该未曾经历过得人,感同身受时才有的表现。
她本就是亲历者,确实哭不出来。
“我想办法跑了好几次,都被抓了回来。”
“最后那一次被抓回来之后,村长让人打断了我的腿,我就再也没离开过螺银山。”
说到最后,女人目光怔怔的望着门口,神情忧郁而向往。
江燃听她说的言辞恳切,不用多想便知真相相去不远。
他连半句安慰的话都没说,只寒声问道:“所以为什么要来螺银山?”
“大好河山,那么多的风景名胜,古迹新都不去,偏偏要来这里?”
女人闻言瞬间回神,望着他一时间有些张口结舌,竟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愣了半晌方才没所谓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落到这个下场都怪我咎由自取。”
江燃不置可否的岔开话题,“刚才那个女孩,是你的女儿吧?”
女人的表情莫名变得有些奇怪,既憎恨又心酸,甚至表现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不是她妈妈。”
“螺银山里,没有一个好种。”
短暂沉默过后,江燃轻声一笑,“所言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