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三剑
滴水杀人的内力宗师,曾听闻我……匹马过燕山?
虽然明知……但是这他娘的也太令人热血沸腾了点。
被顾子安一剑斩断长辫,头发凌乱披散的燕奇人恨不得提酒淋头,立时跟雄踞一方的匪首决个生死。
二丫眨巴着眼睛,把目光从顾子安尸体上挪开,倒也并不显得惊慌失措。
她看着呼呼喘着粗气,颇有几分豪气干云意味的燕奇人,幼小的心灵中浮现出一抹渴望。
同样生而为人,为何她和爷爷便要受人欺压艰难求存?
何璐身为女子,也能提刀闯荡江湖,为何她便不可以?
左边衣袖空荡荡的独臂刀压根没注意一个小女孩的炽热目光,瞧着如同吃了春药的燕奇人,眉眼中隐含忧色。
她想不通江燃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
燕奇人说得好听点是行走四方的侠客,难听一点不过是个居无定所的落魄户罢了,更是身无长物值得觊觎。
摩罗经的消息也是似真非真,更遑论江燃本就内力惊人,没必要去求传闻中能修出内力的武学。
故而江燃的目的很是令人费解。
若说他一人闯燕山,倒也不算太过夸张,毕竟是滴水杀人的内力宗师。
让燕奇人去,几乎等同于让其送死。
对方真想要谁性命,大抵也不过一滴水,一片叶,压根用不着绕这么大的圈子。
想不通江燃用意,何璐也没敢如此前一样直言不讳,只是忧心忡忡的来回打量着二人,试图推断出一些“真相。”
“我知你心有疑虑。”
江燃抬眼看向燕奇人,在其开口之前出言打断,“却也不必多问。”
“匹马过燕山,是我记忆之往事,你命定的未来。”
燕奇人听不出他言语中是否有波动,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到底没在刨根问底。
……
风吹落一片叶,在月色中微微荡漾,恰如水中一艘随波的船。
江燃负手而立,目光追寻着这一片叶的轨迹,待其落地后轻声问道。
“燕奇人,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武道吗?”
“请指教。”燕奇人目光肃然,内力宗师的教导,是任何武林中人都难以拒绝的事。
声音尚未飘散在风中,便看见江燃弯身从地上捡起一杆枯枝。
旋即世间最奇绝的景色在燕奇人眼中呈现。
枯枝在夜色中幻作舞动的精灵,每一次跃动都让夜幕又亮了一分。
漫天的树叶飘散在月下,风中,燕奇人的记忆里。
这是他此生今世,见到的。
最绚烂的一剑。
把他的心与魂都斩开,斩成千段万段。
“一剑,芳华绽。”
江燃淡漠的声音随着松手落地的枯枝一同响起。
燕奇人只觉心神一瞬间从天际被拉了回来,转头去看,却已不见江燃的身影。
唯见碎叶如雪,已覆天地。
……
长河烟冷,无霜也寒。
江燃立于彻骨的河水中,河水已漫过膝盖来回冲刷,身形却纹丝未动。
水中荇草萋萋,他就顺手拔下一株。
从日中等到日落,身侧燕奇人已有些瑟瑟发抖之时,方才提起腿往岸边走。
“江先生?”燕奇人神情微怔,看着转身的单薄背影,低声唤了一句。
江燃未曾回应,径直上岸离去。
“二剑,水波平。”
平静如水的声音自远处遥遥传来,燕奇人这才后知后觉的低头一看。
河水再也不复先前的汹涌,仿佛被割裂成无数道风平浪静的涓涓细流。
……
“江先生。”
燕奇人躬身一礼,神情较三日前已有了极大地变化。
他一开始将江燃视为平辈,试图拉拢的高手,滴水杀人救他性命后便十分恭敬,此刻更是奉为前辈,执弟子礼。
若非江燃不愿,他甚至想称一声师父。
内力如果也分境界,那么江燃展露的两剑,怕是比起活出三甲子,横压武林一百年的摩罗剑袁问天也不遑多让。
绝非凡人之境。
江燃指着一旁石凳,漫不经心道:“坐。”
燕奇人压根没有客套,坐下后冲着屋内唤了一声:“何璐,烧点开水。”
二丫穿着身以大改小的青色马褂站在门槛内,看上去开朗不少,“燕大侠你别老使唤何姐姐了,烧水的事儿我来就行。”
等屋内不再传出说话声,江燃才神色莫名的问了一句,“今日,可信我此前所言否?”
燕奇人自是明白他所问之意,想起技近乎道的两剑,虽只记下皮毛,却也敢说与天下英雄平分秋色,顿时重重点头。
“江先生大恩在前,传剑在后,纵使燕山龙潭虎穴,我亦要闯上一闯。”
江燃微不可觉的摇了摇头,“非是龙潭虎穴,不过一窝鼠蚁。”
“燕奇人。”他站起身来,声音微沉几分。
“在!”被唤到名字的燕奇人条件反射般起身,声如洪钟一样应道。
“所谓武道,道在前,武在后。”
江燃与他四目相对,缓缓开口。
“刀与剑,拳与兵,皆为虚妄。”
“唯能直面本心,方可窥视道途。”
每说一句话,江燃的语速便快上一分,浑然不管对方有没有感悟。
直至最后一言落下,扬起右手,一指点中神色略显迷惘的燕奇人眉心。
“三剑,无障心。”
没有声音,没有分毫动静,江燃手指落在他额头,万物都如静止一般,可风未停。
浩瀚神魂施展不出任何力量,仅仅颤动那么一下,落在燕奇人心中,便是一股滔天骇浪。
他的心神一瞬间跃上天空,跃过云层,刺破天穹尚未能停止,直到最后眼中出现一抹蔚蓝,闪烁着绝美的光芒。
燕奇人原以为再熟悉不过这方天地,可现在分明生出无尽疑惑。
我之于天地,究竟如何?
不过沧海一粟,蜉蝣一生。
念及此处,心神便从不知何处的天穹坠落,坠进那一片蔚蓝中,冲破云层,再度归于尘土,坠入身中。
燕奇人恍恍惚惚回过神来,目无焦距的睁开双眼,片刻后才惊觉已是深夜。
他疯狂的转动着身躯,来回踱步,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
直到终于定下心神,这才猛地冲向石桌旁那仿佛一直未曾移动过的身形,重重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到像三天三夜滴水未尽。
“江先生,那是什么?”
江燃起身掸掸衣袖,轻声开口,“开眼见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