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小童
土路尽头的几幢房子大多都年久失修,藤蔓杂草丛生,唯有一幢单层砖房尚算整洁。
堂屋的大门是厚重的实木,上面虽新刷了一层清漆,但以江燃的目力,还是能看清门上的虫眼。
院中地面是薄薄一层水泥,早就成片龟裂开,青苔从缝隙中浸染出来,将很大一片区域都染成了黏腻的青色。
堂屋正对着泥泞土路的区域被清理了一番,留出大概三尺宽度的通道。
卜小鹏惦记着五百万,跟个狗腿子一样冲上街檐,砰砰砰就用拳头砸门。
“喜明,在不在!我是你鹏叔!”他讲话仍是有些漏风,不过这么大的动静,任谁都会出来查看一番。
……
堂屋木门紧闭,其内没有开灯,地面是夯实的黄土,只表层有些返潮,并没有积水,这幢房子虽老,但防水效果着实不错。
门内左右两侧是两间卧室,在往内靠墙的位置建有一个老式粮仓。
粮仓附近搁着一张崭新的折叠桌和两个很有年代感的木制小凳,桌上摆几个敞开的塑料袋,里面是凉拌牛肉,花生米,豆干一类的凉菜。
小凳上分别坐着两个人,高的那人头发剃的干净,只留着浅浅一层泛青的发茬,穿着件灰色背心,左手拿一瓶四两装的42度牛栏山。
“小童,放心。”他直接用手捏了几颗花生米,就着一小口白酒入了肚,咂吧着嘴安慰着一旁有些坐立不安的少年。
吴小童脸色憔悴,脸颊明显比他母亲发给燕玉情的照片看着要消瘦很多。
他长相秀气,讲话跟遗传一样带着一股书卷气:“胡哥,阿狗哥都给我发了十几条短讯了。”
“我就是顺嘴提了一句要把起阳枝卖给军哥的事,他就一直问我东西在哪,说是陪我一起去找军哥。”
胡喜明的眼神变得阴沉几分,冷笑着放下酒瓶:“你真当那条狗起了好心,怕你开口要一个亿惹刘军生气然后帮着打圆场?”
“他仗着一身好武艺,早些年救过刘军的命才混到今天这个地步,说是心腹中的心腹都不为过。”胡喜明脑门上青筋突突直跳。
吴小童悄悄打量他一眼,不知是懵懂还是试探性的开口:“胡哥你不也是军哥的心腹么?”
“心腹个屁,姓刘的除了那条狗谁都不信。”
胡喜明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小童,你是个好孩子,是我老胡害了你。”
吴小童抿了抿有些发白的嘴唇,摇了摇头:“你把我引荐给军哥是想替我谋个前程,这事儿怪不着你。”
“军哥看在你的面子上,本来打算十月份让我先跟着周元伟混,可惜跟强子他们出去喝的有点嗨,一时糊涂,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胡喜明脸上的表情略有些沉重,看着吴小童那张变化明显的脸,低着声音:“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强子和阿狗关系可不浅。”
吴小童的表情中没有不可置信,唯有一种轻易便能察觉的黯然,“你是说狗哥故意害我?”
“你知道刘军为什么看重你么?”胡喜明考虑了一下,没顺着回答他的话,反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少年拿起桌上的牛栏山猛灌了一大口,呛得大声咳嗽起来,“因为我是你介绍的。”
“我和刘军说是过命的交情,不过他心里装的事太多,防的人更多,到底有我胡喜明几分容身之地,还是个未知数。”
胡喜明看他喝了口酒的狼狈样,伸出手指点了点,有些乐不可支,“周元伟的野心滋生的太快,刘军心底跟明镜一样。”
“他看重你的原因很简单,一是你底子清白,高中肄业,接触的人和事都很单纯,容易掌控。”
“第二个原因是你妈。”
这句话出口,吴小童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僵硬:“我妈?她除了把爷爷留的祖产败个干净,还能做什么?”
“那些名人字画和古董,一件比一件之前,全被她修成了那些个破学校!”他说着说着,语气就有些激动。
“还说是爷爷的遗命,不能违背,修了这么多破学校,也没见她落得什么好,倒是落了一身病。”
“害了自己不要紧,给我买个房还扣扣搜搜,四百多平变三百平,三百平变两百平……要不是她把钱败光了,我能被害成这样?”
“你说我该不该恨她?”
吴小童越说越急,到最后几乎成了大声的质问。
他本身以为军哥等人做的都是大生意,直到被下了套,才发觉真相。
生意的确很大,但都是不敢露头的下水道老鼠。
胡喜明等他大口大口喘过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心境,方才看向他摇了摇头,“连刘军那种人都因为你妈的事迹,愿意去相信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怎么会恨她呢?”
“如果恨她,又怎么会努力想证明自己?”
“如果恨她,明知道起阳枝价值不菲的情况下,怎么不偷偷卖一大笔钱供自己开销,反而想着怎样才能卖更多的钱帮到你妈?”
吴小童被他几句话说的瞠目结舌,嗫嚅了几下发白的嘴唇,一时无言。
“阿狗前些天就是为了套你的话,才说什么要是真有起阳枝,卖给军哥至少能换上亿。”
“谁让你小子蠢,直接漏了底说有起阳枝……”胡喜明满脸忧色的叹了一声,“刘军钱和人都不缺,就是有心无力碰不成女人。”
“还记得上个月他示好带你去的那个清雅园么?里面的头牌旦叫花小蕊,近两年声名鹊起,刘军馋的裤裆都快想烂了,那玩意儿还是没反应。”
胡喜明说着说着,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起阳枝说不定真能对他有用,问题是就算有用,姓刘的什么路数我一清二楚,让他掏个百来万轻轻松松,咬咬牙几百万说不定也能出。”
“一个亿?”胡喜明露出冷笑,语带嘲讽,“刘军为了一千三百万就敢杀人,你真狮子大张口想卖这么多钱,隔天骨灰就能顺着清水河飘进南江。”
吴小童颓然的耷拉着肩膀,有些茫然的睁着眼:“那现在怎么办?”
“幸好你小子聪明,被阿狗骗去见刘军之前先来找了我。”胡喜明伸出满是老茧的手从前往后捋过头顶的青茬。
“老子这回不但把阿狗陷害的你的仇报了,也让刘军那狗日的吃不了兜着走。”
吴小童低垂着头,声音有些有气无力,“胡哥,咱俩都跑卜家村这穷乡僻壤来了,你就别开玩笑了成不?”
“老子有空跟你开玩笑?”胡喜明高深莫测的一笑,“不瞒你说,哥哥还知道一个需要起阳枝的人。”
“谁?”吴小童抬起头来,那方面有问题的人或许很多,但能从胡喜明口中说出来的,显然不是普通人。
“燕家二爷。”胡喜明压低声音,悄声道。
“早些年玲珑花阁还没倒的时候,我在里面有个相好。”
“她有次喝高了跟我滚床单的时候,说燕二爷在玲珑花阁找过几大头牌,无一例外什么事都没干成。”
胡喜明说到这里,眼神凌厉:“这事儿千万别乱传,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把起阳枝献出去,得到燕二爷的赏识,刘军和阿狗就是个屁,到时拉一泡屎在他们头上,都得笑着问你拉干净了没。”
他话音刚落,陡然看向紧闭的堂屋大门,贴着墙半蹲着身子挪动,同时做了个嘘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