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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转移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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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民想说,周娘子故意将王世子推下水,然后又将他救上岸来,目的就是为了让王世子承恩,从此便能埋伏在太后身边意图不轨!”

    整个公堂…忽然寂静下来。

    唯独周芳爹娘呆如木鸡!

    这…这…不是说好的进京都找女儿享福的吗,怎么一眨眼之间就变成了对太后意图不轨?

    倒是苗氏,脸上一抹得意,一砸一个唾沫的连声应和,“对对对,那周氏向来很有成算,她肯定…肯定是想行刺太后!”

    程路却问:“柔嘉县主为何要行刺太后娘娘?”

    那林大朗声一笑,“自然是为了给秦大奶奶报仇!”

    一言既出,四面哗然。

    程路听得头大无比,只觉得这案子真是扑朔迷离。

    就连秦少游也是一脸疑惑。

    “这柔嘉县主如何跟秦大奶奶扯上关系?”

    林大却阴恻恻的笑,“这个……恐怕就要打人请柔嘉县主亲自上堂。对了,县主如今就在不远处的茶楼之中,她很是关心这个案子,大人尽管派人去请,不肖片刻,县主就会出现在公堂之上。”

    程路犹豫片刻,试探性的望向屏风后面那道清瘦的身影。

    “现在…就去请柔嘉县主。”

    见那人没有动作,程路这才高声催促手下,“请柔嘉县主来,快!”

    那罗老汉却高声惊呼,“既然大人要去请柔嘉县主,何不将驸马爷也一并请过来当堂对峙?”

    “去请!”

    而不远处的茶楼上,周庭芳一面慢吞吞的吃着点心,一面等着先行派去的小厮回话。

    可惜小厮没有等到,却等到两个身着深色官服的解差。

    “县主,今日秦家一案牵涉贵人,请县主跟我们走一趟。”

    周庭芳眉梢一挑。

    几乎下意识的看向周春来。

    心中却已知今日这案子出了变故。

    而周春来眸色幽幽,一脸淡然,只看向桌上的茶点,笑道:“我已经提醒过县主。有些好东西现在不吃,怕是将来再没有享用的机会。”

    周庭芳站起身来,笑着指了指周修远,“两位差爷,你们程大人只唤我前去,没有叫驸马爷吗?”

    周修远和周春来的脸色,登时齐刷刷的变得难看。

    那解差走近,向周修远拱手:“驸马爷,也请您跟小的们走一趟。”

    “你们疯了吗?”周修远一脸惊愕,“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这是程大人的命令,还请驸马爷不要为难小的们。”

    周修远还欲争辩,却被周春来按下。

    他拍拍周修远的肩膀,余光瞥一眼面色淡然的周庭芳,对周修远说道:“去吧,不过是配合程大人查案,有什么说什么便是。别忘了,你是大魏朝的驸马,没有人敢对你不敬。”

    “周老爷子说得对。我喜欢听。”周庭芳点头,又笑着指了指桌上吃剩的糕点。

    小娘子脸色淡淡,语气也淡淡的。

    听不出任何得意或是不安。

    “都说祸从天降,或许眼下日子过得好好的,但是忽然拥有的一切都如虚空幻影。所以人得吃饱一些,以免明日就再也吃不到这样的好东西了。周老爷子,我特意为你留了一碟子梅花烙,您老好好享受。”

    周春来胸脯起伏,目光淬毒,望向那人。

    周庭芳莞尔一笑,随后踏步而出。

    施明澈听见这边动静,走出雅间,一脸担忧急切的望向她。

    可那女子从头到尾泰然自若的低着头,神色游离,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

    周修远和周庭芳一前一后走在拥挤的长街之上。

    这会子两边有符兵把守,生生将拥挤不堪的人潮撕开一条口子容他们通行。

    周修远目光躲闪,下意识的躲在周庭芳身后,只顾盯着自己鞋面。

    他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端端的查秦家案子,为什么牵扯到了他和周娘子。

    尤其是临走时,父亲那别有深意的眼神。

    这一切都叫周修远觉得惶恐而不安。

    他隐隐察觉到风暴来袭,他明明身处这场风暴中央,偏偏猜不出也看不透,只能被这股狂风暴雨推着往前。

    “直起身来!”

    耳边忽而传来女子的轻喝。

    带着居高临下的威压。

    以及一种压迫的熟悉感。

    周修远几乎是下意识的打开肩线,人站得笔直。

    等回过神望去,却见说话的是周娘子。

    周修远一时恍惚。

    突然想起从前周庭芳也是如此。

    每次看见他含胸驼背的走在路上,少女眼神透亮,犹如风雪,声音冰冷,颐指气使。

    直起身来。

    她这样说着。

    他每次听见这句话,就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而不得不动起来的毛驴。

    刚才说话的是周娘子…还是周庭芳?

    周修远回过神来,盯着周庭芳的侧脸发呆。

    以前从没有这般认真观察过周芳。

    今日他才发现柔嘉县主的侧脸刚毅孤绝,那紧抿的唇角,像极了某位故人。

    周修远唉声叹气,“周娘子…可知今日这案子是个什么章程?为何叫你我前去过堂?”

    周庭芳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周修远。

    却见那人一双眼睛清澈。

    清澈得愚蠢。

    真好。

    周修远可以几十年如一日的保持一种清澈的愚蠢,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周修远只觉得柔嘉县主不同于从前那般亲和,对他冷淡得要命,“这不应该问驸马爷自己吗?”

    周修远眉头轻皱,“周娘子这话…我听不懂。”

    周庭芳勾唇,笑得嘲讽,“既然驸马爷听不懂,那为何出门要带那个丫头?”

    “哪个?”周修远拧眉苦思,“你是说红筱?是父亲说她手巧心细,因此出门特意将她带上——”

    周庭芳盯着周修远,愣愣的笑。

    周修远只觉得头皮发麻。

    “驸马爷。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周修远蹙眉不语。

    “我羡慕你…命好。”

    周修远一愣。

    人来人往之中,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前面的小娘子身段娇小,偏偏她走路笔直,虎虎生威,丝毫不见寻常妇人的娇怯或柔美。

    反而是她身后那男子小心谨慎的跟在她身后,显得畏手畏脚。

    背后传来周修远的低笑,“县主…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命好。”

    “有爹娘疼爱,有公主为妻,少年得意,名声、财富、健康、亲人……驸马爷全都有,这样还不算命好?”

    周修远敛眉沉思,忽而恍惚喃喃,“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周庭芳闻言笑,“驸马爷对《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有研究?”

    周修远脸色有些不自在,似乎并不想外人知道他涉猎佛经,或许是不想让外人察觉他曾住在寺庙多年之故,只敷衍道:“闲来无聊,翻看过几句。”

    “很好。佛说一切众生生性清净,从本无生无可灭。即此身心是幻生,幻化之中无罪福。只因人心生妄念,才会轮回受苦遭罪。驸马爷是该多读一些佛经,莫为情苦,莫为心苦。”

    周修远听不明白,正欲再问,却听见路边有个短褐粗布男子对着周庭芳便是一顿臭骂。

    “你这歹毒妇人!竟然买通道士诅咒婆家,用下作手段逼得婆家和离,还将爹娘丢在老家险些饿死,真真是黑心烂肺!哼,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岂有你逍遥法外的时候?如今你爹娘和婆母都已经告上京都,到时候程大人判你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你这毒妇就等着浸猪笼吧!”

    那人骂得酣畅淋漓,却立刻被身边的护卫拖走。

    一旁的翠儿急得立刻护在周庭芳跟前。

    小丫头瘦瘦小小的,手臂张开,像是老母鸡护崽一般将她护在身后。

    “县主,又是那个人!”翠儿一下就认出了猴子,“就是前两天骂许侧妃的那个人!县主,我去抓他回来——”

    翠儿手臂却被抓住。

    周庭芳不急不恼的劝道:“随他去。”

    “县主——”

    “多事之秋,暂且忍耐。”

    翠儿看见四周投来那无双道目光,一抬眸,看见周庭芳那双幽深若寒潭的眼睛,心尖猛的一颤。

    今日的县主…看起来很不一样。

    很快,周修远和周庭芳两人在一众人的簇拥之下缓步走进大堂。

    “程大——”

    周修远还未来得及行礼,身边那柔嘉县主却如雷电一般冲了出去,眼泪纵横的扑倒在堂下跪着的两位老人身上。

    “母亲,父亲——”

    周庭芳狠狠掐一把自己,瞬间眼眶发红,眼泪簌簌而下,“父亲母亲你们怎么来了?是丁大哥接你们来京都的吗?”

    周庭芳死死抓着老娘那枯瘦的手,不顾那两人惊愕的目光,自顾自的流泪说着:“你们可算是到了京都,这一路累坏了吧,丁大哥呢?我早早的就派了丁大哥来接你们,母亲可收到我给你写的信?如今女儿已经是陛下亲封的县主,有能力孝顺二老,你们就留在京都,以后都别走了——”

    屏风后的沈知微微勾唇,眉梢却压不住笑意。

    不愧是周庭芳。

    这胡说八道的本事…半点不减当年。

    也难怪在国子监的时候,自己被她忽悠得团团转。

    本想替她出面解决,此刻却被看热闹的心态占据。

    周小娘子……这小小场面…应该难不住你吧。

    只不过,这周家的事情…确实有些棘手啊。

    程路低咳一声,起身向她行礼,“柔嘉县主——”

    周庭芳这才纳闷的站了起来,先是微微福身,随后先发制人,一脸不虞的盯着程路,“程大人,敢问我父亲母亲犯了何罪,竟然被你们拉着上了公堂?”

    程路还未开口,苗氏却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一看见周庭芳穿金戴银,一身贵气的模样,瞬间怒火中烧,嫉妒得面色扭曲。

    这些…明明都该是她的!

    苗氏狠狠啐她一口,“啊呸,就你…你还当县主?你不过是我老张家撵出门的弃妇,竟然敢招摇撞骗,还骗到贵人头上去!今日我就要让整个京都人都知道你周芳在外偷汉子不说,还忤逆不孝,欺辱婆母,克死丈夫,这条条框框够你浸好几回猪笼了!”

    周庭芳看见苗氏,这回可算是踏实了。

    或许…这就是今日的变故。

    周春来妄想通过苗氏和周氏爹娘来坏她名声。

    但是之后呢——

    周春来不可能只为毁掉她,就造这么大的势,这前招已出,后面的杀招是什么呢?

    思来想去,周春来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无非是怕人知道周家那些事。

    那么今日这一切,说来说去…也跳脱不了一个欺君之罪。

    不是她周庭芳欺君,便是他周家欺君。

    程路对苗氏厉声道:“住嘴!公堂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再胡搅蛮缠打,本官先打你五十个板子再将你叉出去!”

    苗氏这辈子在家里横了一辈子,可上了公堂却抖若筛子,程路两句话便叫苗氏不敢乱吠,只一双淬毒的目光瞪着周庭芳。

    瞧她那身打扮,那一身的绫罗绸缎,那一头的珠翠,都应该是她老张家的!

    若不是周芳买通道士欺骗她,从她手里骗走和离书,今日这一切荣华富贵都有她苗氏一份儿!

    可恨周芳走了以后,家里少了个使唤丫头,屋里屋外苗氏还要亲自操劳。

    苗氏过了两三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早已养得脾气刁钻,哪里忍受得了?

    苗氏怨得眼睛都是一片血红。

    程路对周庭芳拱拱手,语气很是恭敬,“县主,并非下官将周家二老请来,实在是有人告您忤逆不孝,这…这…”

    程路一脸为难。

    周庭芳却一脸不解的问:“忤逆不孝?这…这从何说起啊?”

    从周庭芳入内,秦少游便是一脸惊色。

    这柔嘉县主……竟然是…是那位到秦府查案的周公子!

    所以…赵万里是沈世子,而周公子竟然是柔嘉县主?!

    这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为何会联手一起暗地里查周氏的案子?

    秦少游这才知道,自己无声无息卷入了一场风暴之中。

    秦少游胸脯起伏,短暂的惊愕过后,脑子立刻盘算起来。

    如今是沈世子和这位柔嘉县主…这两人和周家对上了。

    那也就是说这两人从一开始就是要为周氏讨回公道。

    没错,沈世子和周氏曾是同窗,而这位柔嘉县主…按照林大的说法,周氏对柔嘉县主有过救命之恩。

    这话秦少游深信不疑。

    周怀恩之名,扬于天下,随手施恩,信徒无数。

    或许周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救过这位柔嘉县主也未可知。

    那么现在,他需要对准矛头的便只有周家。

    想清楚这其中的利益和敌我关系,秦少游神志略微清醒,当下言简意赅道:“县主,周府下人林大状告您忤逆不孝,说您在京都半年吃香喝辣,却任由老家爹娘饿死。他还告您不孝婆母,用不正当手段骗取张家和离书。如今人证皆在,且林大扬言此事与秦家凶杀案有关,因而程大人不得已之下,只能请您过堂一问。”

    周庭芳自然知晓情况。

    托沈知的福,先前猴子借辱骂之名,三言两语已将大致情况提前告知给她。

    显然周修远倒是很震惊,盯着林大,说不出话来。

    难怪先前离开茶楼时,父亲和周庭芳之间暗潮汹涌。

    原来父亲竟然在这里留了一手!

    父亲不是想要对付沈知吗?

    为何要将不相关的柔嘉县主扯进来?

    周修远只觉得头痛。毕竟沈玉娇和周娘子两人关系尚可,两家又住得近,因此时常走动,如今父亲玩这一手,他以后还怎么面对周娘子?

    “是谁在颠倒是非?!”周庭芳站出身来,声音中气十足,“自我受封以后,便立刻派人带着百两银子去老家接我爹娘。我老家离京都山高水远,当时又是天寒地冻,路上耽误了行程也未可知。不过本县主倒是没料到,有人拿这事大做文章——”

    周庭芳一双厉眼扫向周修远和林大,“就是不知驸马爷…究竟是何用意?”

    周修远只觉得冤枉。

    事情是周春来做下的,他甚至从头到尾不知情,现在却要和周娘子对簿公堂。

    林大却道:“就算此事是诬告了柔嘉县主,可你不孝婆母、买通道士骗取和离书却是真的!”

    周庭芳一双眼睛微微眯起。

    冷笑望着林大。

    话却是对着程路说:“程大人,你可听清楚了,此人已经承认诬告。按照我大魏朝律法,无故污蔑朝廷命妇…该当何罪?”

    “这…这……”程大人擦着汗,是周家也不愿意得罪,周庭芳也不愿意得罪。

    “怎么,程大人是要偏袒苦主啊?程大人是不是忘了,本县主乃陛下亲封的二品命妇,林大诬告本县主,那便是对陛下不敬!程大人莫不是不把陛下放在心上——”

    程路连忙直呼冤枉,心道这柔嘉县主好厉害的口舌,不是说出自乡下吗?

    为何浑身上下滑不溜秋,半点也抓不住她的破绽!

    “柔嘉县主说得对。民告官,应罪加一等。”

    屏风后面传来沈知的声音。

    林大显然很是惊愕,求救的望向周修远,可周修远哪里敢求情,只顾躲得远远的。

    周庭芳淡淡一笑,望着程路,语气意味深长:“程大人,既是诬告,为何还不动手?您可得想清楚了,今日这案子一码归一码,总要这桩事了结了,您才好继续往下审——”

    小娘子脸孔淡淡,居人潮之中处变不惊,反而威胁起程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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