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深夜相谈
一个瘦小的身影,裹着一层厚厚的被褥,一手还端着幽暗的烛火,轻车熟路的穿梭在漆黑的秦府别院之中。
周庭芳踮着脚尖,凭借记忆里的路找到了先前的别院。
说起来,以前都是坐轮椅,每次都是匆匆走过,从没有心情观察秦府。
今日她能用自己双腿走过来,却感觉秦府一花一草一山一林别样的景致。
很快,她来到了庭院。
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进枯枝败草的庭院之中。
再进入内堂。
月色稀薄,斜斜的透过窗牖照了进来,石阶凉如水,平地起白霜。
屋内的一切都是那般熟悉。
还好。
书架上的书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显然常乐还没有来。
周庭芳轻车熟路,来到书架之前,将油灯靠近,借着烛火的光线,一层一层的翻找。
她从最上一层找到最下一层,随后蹙眉。
奇怪。
明明下午来的时候,那几本棋谱的孤本都在啊。
“我的《烂柯谱》呢。我的《草木谱》呢。”
周庭芳干脆将油灯放下,撅着腚,专心的查找。
冷不丁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烂柯谱》在书架第二层第六个,《草木谱》在第三层第二个。”
周庭芳心里一紧。
转身,这才看见沈知。
他穿一身白色锦裘,许是为了躺得舒适,他将头发全部散开,一头青丝披散,慵懒的躺在角落的逍遥椅上。
屋内灯火昏暗,衬得他的脸犹如玉石一般盈盈有泽。
周庭芳一愣,“沈世子怎么会在这里?”
“睡不着。起来走走。”
周庭芳皮笑肉不笑,“黑灯瞎火的,您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有些不成体统吧?”
“是。”沈知好看的眉头蹙起。
“不过体统是什么。”
“本世子就是体统。”
“好。好。好。世子爷就是体统。”周庭芳不想跟沈知打嘴炮,还是棋谱更重要。
她转身就在书架上找了起来,第二层第六个,第三个第二个——
“怎么都没有?”
沈知手里捏着那两本书,淡淡抬眸,望了一眼正在苦苦翻找的周庭芳,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当然找不到。这两本棋谱都在我手里。”
周庭芳定睛一看。
果然沈知手里捏着的,不正是她的《烂柯谱》和《草木谱》?
周庭芳眸色一顿,咬牙切齿的问:“沈世子也有收集棋谱的习惯?”
“当然。”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刻钟前。”
周听得牙咬得更碎了。
看吧。
这就是她不喜欢沈知的原因。
这小子心肠忒黑。
“那不知沈世子看完以后,能否借给在下一观呢?”
“不行。”沈知回答得很果断。
“为何?”
“因为……我不想。”沈知收起棋谱,将棋谱放在旁边的架子上,“你来…是为了偷书?”
周庭芳走近两步才发现,沈知好像喝了酒。
他眼睛发红,眼底血丝密布,身上一股很淡的酒气。
“沈世子饮酒了?”
“方才秦家宴请,席间多喝了几杯。”
“那喝醉了就去睡。”周庭芳蹙眉劝道,“你本来酒量就不好。何必贪杯?”
沈知眉头紧蹙,眼底仿佛燎起了一团明火。
他怔怔的盯着她,声音发紧,“你怎么知道我酒量如何?我们从未一起饮酒,你也未见过我饮酒——”
这厮!
喝醉了酒,神志还能如此清醒。
当真是极不好骗。
不如李观棋好忽悠。
“锦屏说的。”周庭芳敷衍得毫不费力,“她跟我说过一些你和周大人之间的事情。”
原来如此。
沈知的脸色一下黯淡不少。
甚至,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在期望些什么。
人死如灯灭,他又能期待什么啊。
难不成她能死而复生?
沈知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许是当真喝醉了酒,他看起来,再不似白日一般克制,反而脸上流露出一种痛苦。
“这里…是她住过的地方。有她的痕迹。我一闭眼,看到的全是她的样子。睡不着。”
周庭芳叹息一声。
随手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他身侧。
灯火幽幽,地上的两条身影一深一浅,犹如溺水的人一般紧紧相依。
外头庭院,月色凄迷,万籁俱寂。
“周大人能有沈世子这样的挚友,是她的福气。若她在天之灵知道沈世子为她做的一切,她一定会感慨自己当初在国子监的时候应该对你再好一些。”
沈知轻笑,“我做这些,从不求她回报。”
他又扭头看向周庭芳,那双眸子在灯火的映衬下流光溢彩。
“你呢。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周庭芳瞳孔微微一顿。
若是不了解沈知的人,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一定会和他推心置腹无话不谈。
可她是谁?
她是周庭芳!
沈知一撩眼,她就知道这狐狸想干嘛。
呵,这是对她起了疑心,想借着酒劲套她话呢。
“就是在寻找锦屏的时候,认识了周大人。我的故事已经讲过,沈世子就听不厌烦吗?”
“她的事情,怎么会厌烦?”沈知双颊坨红,双眸如星,“再多说一些。你们是何时何地遇见,她又为何那般信任你?”
“反正就是几年前吧,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记不清了。我和周大人一见如故,很是投缘,我又是锦屏的兄长,周大人信任我,不是人之常情吗?”
“人之常情吗?”沈知偏头,思绪不知飘到何处。
“倒是沈世子。”周庭芳话锋一顿,有心试探,“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周大人是女子的?”
沈知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和周方这样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话。
周方这人,很狡诈,跟周庭芳一样的狡诈。
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总是透过周方,看到那位已逝的故人。
“在京城,见到周修远后。”沈知懒懒散散的躺在逍遥椅中,他惜字如金,却说得一清二楚,“我一眼,就知道那个人是假的。”
周庭芳心口一跳。
她原本以为自己哪里露了马脚,却没想到这世上真有人,能一眼就认出她和周修远的不同。
周修远比她高。
从十五岁起,她就每日悄悄在鞋子里垫上增高鞋垫。
说话做事也更是极尽可能的大大咧咧。
她努力的模仿着周修远的模样,加上锦屏的化妆,可以说她和周修远样貌之间的差距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