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骨汤
洞府之中，纵使冷风阵阵，写满了轻身符纹的洞壁带来一阵阵的凉气。
但在一座炽热炉鼎的不断燃烧下，仍是显出了一丝温暖。
一口硕大陶锅之中，数根粗大的腿骨正在其中熬煮。
浓郁的肉香渗透到了洞府之中的每一寸角落。
已经被熬煮得泛出纯白光泽的骨汤散发着浓郁的诱人气息。
无时无刻不蒸腾着的热气，连带着洞壁都显得湿润了许多。
五行拳修炼结束后，看着那浓郁到仿佛要凝结的骨汤。
方明了沉默着叹了口气，却是没有几分胃口。
这汤的滋味确实好，骨汤醇厚鲜香，茶芽嫩爽口，大量的姜片又去除了其中的杂味。
一口下去直叫人暖进了心扉，连带着口舌亦是要不禁赞叹。
但她已经厌倦了。
毕竟像这样的肉汤，她已经连续着当水那般喝了一个月了。
一开始时，这汤的滋味确实是惊艳，到后来慢慢的，也就感觉寻常。
直到现在，已经让她有些反胃了。
但饥渴的身躯可不理会这些。
一套五行拳完毕，早就被耗去大半气血腹中血食的身躯恰好便需要这样一碗浓汤抚慰身心。
将这浓稠的骨汤盛入碗中，一片片隐约的嫩茶在其中沉浮，茶香驱散了骨汤的油腻气味。
橙黄剔透的姜片在其中更为这骨汤添上一份清冽。
正是她从孙家带走的金芽茶与曾经饮用过的醒神姜。
方明了是在那成堆的低级兽肉干中寻到的那一大袋清神姜块。
那些匆匆忙忙挖出来的清神姜上头还带了泥壤，却是满满当当装了一大袋子。
良久之后，在她闻着兽肉干里携带的些许生姜气味时，才从中发现了此物。
这些清神姜从新鲜的刚被拔出土壤，至今已经过了许久的时间了。
原本青韧的枝叶已经枯黄萎靡，再也不复那一副郁郁葱葱的模样。
那些本来一开始就该被发现的心意，就这样被人粗糙的遗忘在了角落之中。
她喝着汤，闻着清冽的黄姜气息，眉眼茫然又落寞。
那个总是得理不饶人，吵起架来从不礼让。
却也总是满身清逸，同她分外默契的少年已经离她很远了。
那人或许连她出逃市坊的缘由都不知晓，却愿帮她做下如此多的事情。
那日，她望着那一大袋满满的清神姜，久久不能言语。
有的地方明明已经相距千里，可不知为何，却还能让人难以忘怀。
洞穴的角落之中，多出了一个新陶盆。
陶盆里几寸生机勃勃的醒神姜在不分季节，不惧冷暖的生长。
即便是入了冬，一旦感知到了土壤之中适宜的温度，就会立马生根抽芽。
不过是浇了几次水，原本萎靡的姜块就又抽出了一根根的绿枝。
只用了少许的时日，便又成了青枝一丛。
清淡又透彻的香在周身散开，叫人难以忽视其存在。
只是想起那满园姜叶时，她却又不禁看了眼手上狰狞的墨痕。
那道罪纹张扬的映在肌肤之间，叫人难以忽视其存在。
已经不知能何日再见了。
当再一次灌溉完这些灵植，方明了忽的发觉洞府之中都显得拥挤了些。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已经种了那么多灵植。
来了荒山之后，角落里除了醒神姜还多了一大株碎金桂。
她对这种灵植其实没有太大兴趣，当初只是为了灵蝶挖来的。
好在之前确认了灵蝶能饮用蜂蜜后。
还顺带发觉了山顶上的那只黑熊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去偷蜂蜜。
除非那天晚上是阴天，否则就勤勤恳恳从不懈怠。
她也就趁此机会捞了不少灵蜜在手上。
而手上的灵蜜多了，也就因此有了新的发现。
那就是这些灵蜜的蜂巢材质特殊，竟然可以很好的封存灵气不让灵气泄露出去。
原本她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后面手上的蜂蜜多了她就随意堆在了洞府内。
而后某天想试试灵蜜烤肉时，才发觉了这些蜂巢之中的灵蜜竟然没有损失丝毫的灵气。
联想起封存灵药的蜡丸之后，她才想到了这种灵蜂蜂蜡封存灵气的功效。
不过可惜的是，这些蜂巢仍是太少了些。
她融练后也就得了少许蜂蜡，并不能保存多少东西。
于是那些泥甲猪肉最后是被她炼油之后，封在了猪油油脂之中随吃随取。
虽然也逸散了不少灵气，但是奈何量大，再加上那喝不完的骨头汤。
还是让她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消化了两万五千多点灵气值。
而且或许是因为她经常在洞穴之中练习法术。
角落那株紫阳桑上头的五只灵蚕也生出了少许变化。
她饲养的这五只灵蚕蚕卵都是较为圆润的那一批，虽然没有一直使用催灵诀。
但大概是因为洞府之中的灵气日渐浓郁，所以五只灵蚕之中也有一只身上生出了些许变化。
只不过仔细看过之后，她却发现这只灵蚕身上生出的斑点是淡黄色的。
方明了猜测这只灵蚕如果进阶成功的话，大概会是一只金属性的五行蝶。
除了参娃娃外她已经很少将注意力放到养着的这些灵植身上了。
不过这紫阳桑也还是让他愿意多花一份心思。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她想要一件能护住周身的法袍。
这种通体都由灵蚕丝制作的法衣看起来轻巧，但防御力却是卓绝得很。
至于价格，自然也很是感人，叫人每每望见便潸然泪下。
这些不怎么费心思，只要经常浇水且骨粉跟上就能养着的紫阳桑也就多出了一分特别的价值。
于是方明了选择裁下几根合适的枝条开始扦插。
！
即便现在天气逐渐凉了，但她仍旧想试试！
以她的见识，桑树是一种扦插成功率极高的植物。
只要讲究科学种植，土壤松软适宜，水分充足，那扦插枝条就能很快的长根。
那除去病虫害这种植物就很容易生根
对此方明了十分自信。
她一边用不同比例的骨粉混合土壤分批次实验，一边不科学的每一株都来一发催灵术。
灵植讲究种植环境要充满灵气，那她就注入充足的灵气物质！
科学与玄学双管齐下，她不信自己会输！
直到半个月后，她精心照料的桑枝变成了湿柴。
？
看着那十根叶片全掉，半点根系都没长出来的根系，方明了顿时就愣住了。
怎么回事，你们这个样子对得起我的学识吗？
终于消化完了那些泥甲猪肉后，方明了便再次开启了实验。
每天除去绘符，就是钻研如何让紫阳桑生根发芽。
还更换了新的骨粉土壤配比和没有骨粉的实验种植。
当初看那黄宝儿的舅舅摆摊售卖之时，也是有不少小的紫阳桑树售卖。
那王家理应是有栽培繁衍紫阳桑之法的，而方明了思索半晌。
植物常用的繁衍方式数来数去也不过是嫁接、播种、扦插等。
种子播种的话她目前是做不到的，因为桑葚的成熟季节乃是春夏季。
而现在是冬天，即使是催灵诀也不支持灵植立马结果。
而播种需要采摘成熟度高的桑葚取出种子，将上头的果肉处理干净，清洗一番后沥干水分。
防止其中的残留果肉导致种子存储时发生粘连霉变，然后就能在春夏季进行种植。
而嫁接的话，她手里暂时也没有别的桑树，这山中她倒是瞧见几株零星野桑。
但是根本没有达到一阶灵植的程度，她感觉即使嫁接过去存活。
没有充足灵气供养，那灵植也有大概率嫁接失败或者退化。
是的，按照她如今在修仙界所观察到的情况来看，灵植是有概率退化的！
按照她这些日子以来对青山杏林的观察。
青山之中杏树繁多，但是通过枝条叶子来看外观近乎趋同。
但有的等阶为一阶灵植，有的却只是含有少许灵气的寻常杏树。
这杏树品种是趋同的，生命层次却有极大差距。
这显然是不大科学的，灵气这种物质在方明了的眼中仿佛是催化剂。
可以放大植物的某种功效，让人打破寿命界限，让野兽产生各异的天赋。
但这种没有根据的灵植生长状况仍是显得突兀。
目前她在青山附近所观察到的一阶杏树树龄有几百年的，也有几十年的。
但其中类似年份的普通杏树也同样存在，甚至果实成熟的时间都差不多。
那这就说明一件事，这些火杏子的性状并不算稳定，并不是一开始就是一阶灵植的。
而是通过某种她并不知晓的特殊方式进阶成一阶的火杏树。
而且这种进阶方式也不一定成功，还有概率失败。
那这些紫阳桑大概也是如此，王家或许还有别的催根手段种植这种灵植。
这样才能保持紫阳桑不曾退阶，而后稳定的分种。
但这却不是可以外传让旁人掌握的东西，王家以养蚕发迹，自然不许看家本领外传。
她当初在孙家，其它灵植师在配比灵肥，炼制驱虫药水时都是私密进行。
且根本不会和她交流。
这让方明了真切明白一件事，知识的价值是有真切重量的。
而且紫阳桑除去种植的时候需要灵骨粉末作为养分，还需要充足的光照。
她猜测或许还需要一种特殊的灵气物质诱导其生根。
之前的实验就是因为缺少这种物质所以失败。
但即使想到了如此多的阻隔，方明了仍是没有气馁，对着紫阳桑便是冷笑一声。
“你以为扦插不成功我就会放弃了吗！”
“不！我还能压条！”
随着一道充满恶意的呐喊，一只灵蚕受惊之下啪叽一声掉到了土缸里。
方明了见状沉默了一下。
而后小心翼翼捏起了那只团成一球身上带着淡金斑点的灵蚕塞到了桑枝上。
这些蚕宝宝可是她的宝贝啊，她的灵蚕袍就指望它们了，可不能出闪失。
压条，一种不脱离母株的无性繁殖方法。
优点是能很好地保持母本植株的特性，快速培育出单独的植株。
一般来说春季到夏初成活率是最高的，其它季节成活率会降低，常绿植物则雨季成活率高。
但缺点就是这个方法要求太多，远不如扦插播种来的简单。
压条需要把植株的枝条压到土壤之中，这需要树形不能太高且枝条足够柔软的植株。
类似压条原理常见的例子可以举出榕树，这玩意即使没有土壤养分也容易枝条生根。
不过榕树以外的植物想要生根却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压枝的操作方法，是把植株削掉一指节左右的表皮。
然后将这一部分弯折压到土壤之中掩埋，创造温暖湿润且黑暗的环境。
又或者直接在芽点背面削一层皮，因为芽点位置容易生出愈合组织。
不过凭借这棵紫阳桑的高度，想要压条很难的了。
但没关系！
她还有在学校苦学的高压法！
选定一根枝条茁壮的桑枝之后，她便利落的轮切去皮。
随后找了些苔藓，分切开的野果果肉混合土壤，随后用竹壳装起，一同绑紧在去皮桑枝处。
苔藓吸水保持土壤水分，土壤之中的果块腐败后能提供养分。
而且活枝其实是带有一定的杀菌性质的，她虽然不确定之前的扦插失败是不是因为土壤问题。
但压条比起扦插有一个好处，就是即使压条不成功也不会损失枝条。
切去的表皮不长根也，那之后也会缓慢愈合。
这样在一个湿润阴暗的环境里，去皮的枝条就容易试探性的生根。
缺乏生根的物质，那她就让母本直接分生！
而且压枝还丝毫不影响灵蚕啃食桑叶，毕竟这棵紫阳桑养着五只灵蚕就已经是极限了。
之前扦插裁去的枝条也已经让灵蚕伙食有些紧张了。
十二月时，天寒。
等到方明了再次出门时，天地间已然苍茫一片。
站在洞穴前方，入目一片混白，又是一年新冬，她亦增一岁。
漫天飘雪落尽崖石，瘦藤萎枯叶坠溪峡。
只是瞧着那青林雪敷，静谧一片的远山。
那双柳叶眸却是野心勃勃，勾起嘴角看向了山顶。
在那里，一头一阶高级的银月黑罴正卧在塞满了干草的洞穴之中。
与外界的寒冬隔绝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