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南客在前面走,许南生跟在她的后面,走过了校门外的那一段路,又走了一段下坡的路,在走一段民房区,最后到立交桥下,南客往左转,那边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顺着大路一直走,就能到兴义街了。
两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向前。
到了商业街许南生快步上前,终于跟南客并排走一了一起,“崔南客。”他叫,没话找话问:“你每天都这样走路回家吗?”
崔南客没有理他。
他又问:“为什么不骑自行车?”
南客:“不会。”
“那要不以后我骑车带你,好不?”许南生问,眼里闪着光,透着诚恳。
“不方便。”崔南客答道,故意神情冷漠。
“方便,挺方便的。”许南生开口道:“我可以搬到我亲戚家住,就在你家附近,顺路。”
“时间不一样。”
“我知道,你早上一般不上早自习,没关系,我也经常睡懒觉,我们时间刚刚好。”
“”
崔南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默不作声。
“那算你答应了,明天早上我带你,以后放学我在学校门口你!”
“学校门口?”崔南客皱了皱眉。
“噢,学校门口也不太好,我就在立交桥那等你吧。”校门口人来人往,人多眼杂,南客应该是有所顾虑,许南生连忙提出了b方案。
崔南客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许南生一腔热情,自己再说什么都显得有些矫情了。
“那好吧。”崔南客点了点头:“我到时候,提前给你发信息,若七点半前没有收到信息,你就先去学校,不用等我了。”
“好!”
跟南客顺路的小区其实并不顺路,许南生送她回家后,还要走上二十分钟才能到。当然,那也不是他的亲戚家,那是一套全新房子,三室两厅,家具齐全,许南生入住前没人住过。
这些,南客刚开始并不知道。
如她们所约定的那样,许南生开始了骑车接送她上下学的生涯,有时候碰上下雨的天气,许南生在前面蹬车,南客就在后面替他撑着伞,两个人配合默契。
只是有一次,雨下得特别大,撑伞未必有用,两个人也不肯坐公交车,南客高高举着雨伞,许南生在前面嘱咐她:“你遮自己就行了。”
“我替你遮伞,你可以遮住我。”南客手上的伞固执地举在他的头顶。前面位置高,许南生长得也高,南客虽然不矮,但是用这种姿势举着雨伞,时间长了还是有些吃力。
只是,她不肯听劝,执意为他撑伞,一段上学路,两个人竟然走得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好在,雨突然停了。
崔南客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收起了伞,许南生一边骑车,一边伸手把她手里的伞拿过去,放在了前面的小小的置物架上,然后对南客说:“坐稳了!”
少年突然发力,双脚把车蹬得飞快,自行车飞驰而过,像是要去追风。
南客手不自觉地搂向了前面,搂向了她的追风少年的腰,她要跟他一起去追风,哪怕,其实她的身上早已经被雨淋湿,风一刮粘湿的衣服就往身上帖,但是,她还是想跟他一起走,一起去追风,追雨,追逐天际那片仿佛触手就可以摸得到的云彩。
那个时候,她忘了,衣服湿了,会冷。
他们回到兴义街的时候,应该是个黄昏,她记得雨停了以后,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天际冒了出来,金色的碎光洒在兴义街的青石板上,衬得地上未干的水迹都变得璀璨。
她从车上跳下来,跟许南生挥了挥手,催促着他赶快回家换衣服。
看着他骑着自行车在前面拐了个弯,南客才转身回兴义街,走到巷子深处,她看到了三四个面色不善的少年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太在意,毕竟,这种场面她小的时候在兴义街并不少见,无所事事的少年喜欢在这条老街上闲逛,偶而地闹点动静出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通常,他们其实也很少招惹那些主动避开他们的人。
南客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去,继续往前走,有人在后面叫:“崔南客。”
她没有应声,回头看了一眼。
几个少年互相着看了一眼,随即朝她围了上来:“你叫崔南客吧?”
“不是。”南客不理他们,继续往前走,那几个人挡住了她的面前:“别装了,你就是,我们有你照片。”
其中一个人说完,朝她伸出了手:“长得挺不错啊。”
南客闪了开来,嘴里冷冷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那人笑道:“有人找我们陪你玩玩,让你识相点。”
南客问:“谁?”
“谁你就不用管了。”其中一人朝她狞笑着伸出手来,南客知是躲不过了,伸手抓住那人的手,身子侧了一侧,顺势想把人扯过来,再给他一个过肩摔,但是,那人明明看着随意,她去扯不动他分毫。
最先带头的小混混笑道:“别费劲了,知道你会打架,他练的是可是童子功。”
所以,是有备而来。
那天,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南客已经忘了,她只记得那天她真地准备豁出命去了,在最后的那一刻,她用尽力气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随手抄起了一块砖头狠狠地朝着其中一个小混混的头砸了过去,心里想的是,md,砸死了老子赔命。
那块砖头,几乎是以一条平行直线的弧度飞出去,然后陡然落了下来,她实在没有力气了,那块砖头飞到一半就落了下来。
在她瘫倒在地上的刹那,突然间有些矫情地想,想着如果自己死了,得记住自己离开这个世界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什么。
她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巷口的少年,骑着车飞奔而来。
许南生永远也不会忘记,他返回来时看到的崔南客的样子,十五岁的少女,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运动服,现在白色的运动服上已经满是泥污,头发蓬乱,一张苍白的小脸,一边脸上印着指印分明的痕迹,眼睛又红又肿,额角有血在湛出,脸上是不顾一切的愤怒和惊恐。
许南生疯了。
他当成宝一样呵护的女孩,被人肆意地践踏,他要他们的命。
南客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张倦恋坐在床边淡漠地啃着苹果,她那老年痴呆的奶奶也坐在床边,原本因为沧老已经浑浊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哭了很久,看到她醒来,叫了声:“妞妞”,便又哭了起来。
张倦恋在旁边骂:“哭什么哭,不是没死吗?”
她回头对着崔南客道:“医生都说了,没什么事,你这伤看着重,实则养几天就好了,严重的是那个救你的小子,手腕都愣生生地被人砍断了。”
崔南客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哗”地一下炸开了,整个人都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来,声音暗哑失色:“断了?”
“断了,那帮抢你钱的小混混竟然还带了刀,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打急了,有个小混混直接就朝你砍了过来,你说那救人的小子也舍得死,不要命地伸手去挡,手腕哪抵得过刀啊。不过老天保佑,没有全断,接接应该还是可以接得回来,只不过,估计以后也是个废人了。”张倦恋嘴里一边嚼着苹果,一边开口,说完又咬了一口苹果问:“你说,会不会要我们赔钱啊,怎么说你也是个受害者,要赔也轮不到我们啊。”
南客没有理她,伸手替奶奶擦了擦眼泪。
“妞妞。”老人叫道,像是已经恢复了些神智,过了一会儿,她又道:“妞妞,别怕,奶奶带你回家。”
“妞妞,我们好好地过,奶奶赚了钱钱给你买糖糖吃,藏起来不给他们吃。”老人神神叨叨,紧张得四下张望,脑海里记得地是南客小时候的事。
“嗯,妞妞一个人吃,谁都不给。”南客安抚好了老人,摸了摸自己额角的白色纱布,这才对着张倦恋问:“那个救我的人,他在哪?”
“在哪?我也不知道啊。”张倦恋把最后一口苹果咬完,扔掉了手里的苹果核:“刚开始跟你一起被送到这个医院,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来了好多人把他接走了,应该是转院了吧。”
那人救了她女儿的命,可是,她嘴里说出来的事却仿佛是与自己毫无相关的陌生人。
也是,在张倦恋的眼里,谁不是陌生人。
南客闭了闭眼睛,许南生被人接走了,至少说明,他的命应该还在。只要他还活着,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南客想,自己都能接受。
南客的伤,的确如张倦恋所说,看着很凶,实则无大碍,她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后,就出院了。
张倦恋最为关心的医药费的事,在她前去结算的时候,也被告之已经有人帮忙付清了。张倦恋自然是喜上眉梢,仿佛女儿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是白捡的一样,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当然,她还想要赔偿的,但是,那几个小混混也没好到哪里去,要不是住在医院里半死不活的还在治疗,要不是已经被关押了起来,张倦恋去派出所问了几次,也没问出个什么结果,便也慢慢地失去了耐心。
这件事,一开始的引发到最后的无声无息结束,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掌从上至下慢慢地倾盖而下,最后覆住了所有。
并无多大轰动。
但,南客的心里,早已地动山摇。
许南生说,他要做她的保护神。
许南生说,你可以永远做你自己,但也可以相信我。
他真地不是只是说说,他做到了,用他那只挡向刀的手,用他断腕那刻的决心,向她证明了,他会保护她。只是,这份宣誓来得过于沉重,沉重到崔南客午夜梦回时,心都是抽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