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溯洄
大叔抬头朝天空望去，此时正值午后，是一日中阳气最足的时辰。他又低下头查看了自己和云照身后拉长的影子，见时辰还早，就走到云照身边，小声道：“有不干净的东西游荡到七湾来了，吓得镇里将汩溪渡口封闭了。那东西就困在附近的水域，也不知何时会出来作祟。仙君们千叮万嘱，莫要惊扰它，待四十九日后，会自行归去的。”
又是七七四十九日？
莫非给他护身符的仙君们就是客栈老板口中的人？
云照不动声色问大叔：“仙君们既给了大家护身符保平安，又为何不让人靠近渡口？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这……”大叔迟疑道，“许是有他们自己的道理吧。诶对了，你不去找他们吗？”
“找的。”云照随口编了说辞，“我们不同宗，他们怕我抢了功，特意甩开了我。正愁找不到人呢，劳烦大叔指下路。”
“这些孩子可真是，怎么能把一个小姑娘家撇在外头。”大叔抬手指向自己来时的方向，“我方才在镇子入口遇上的他们。你现在追还赶得上不？”
“赶得上，多谢大叔了。”云照道过谢，直奔镇子口而去。
她走得急，没发现她身后跟着一个人。
大叔本想提醒，见此人气度不凡，浑似神仙，不由自主地对着男子的背影默默念诵：“求上仙保佑汩溪”。
那落地无声的步履忽地一顿，随后君不易收到了来自凡民的请愿：求上仙保佑汩溪！
勿怪他惊讶。
他升任东上仙之后，只在历代遗留下来的卷轴中看到过请愿的方式其实分为两种。
先辈考虑到天下苍生众多，东上仙却只有一位，不可能任凭凡民请愿。于是便有了面临上仙请愿这个特殊的方式。
也是缘分。
寻常情况下，普通凡民也见不到东上仙。
君不易正思忖该如何不惊动水君墨离洲而借走雪玲珑，就接到了凡民的请愿。
师出有名，还不必惊动言灵，甚好。
君不易默允了请愿，举目四望，果然看不见云照的身影了。
他无奈一笑，快步追了上去。
要说君不易的速度也不慢，片刻而至镇子入口，却没看到云照。他疑惑她短时间内能去何处？就见界碑边露出一片衣角，红似云霞。
君不易心想云照躲在那里做什么？抬脚走过去，唤道：“云照。”
谁知界碑后的人闻声转了过来，一副惊恐又畏惧的模样看着君不易。
“你是何人？”
红衣女子目光闪烁，不敢与君不易对视，双手捏着衣角，嗫嚅道：“我……我是镇上的小米粒。”
君不易目光凛然扫过女子身上的衣袍，与云照的凤凰羽衣颜色别无二致。能想到用衣服吸引他的注意力，那此女定然见过云照了。
“她人在哪？”
小米粒抖如筛糠：“那姑娘去……去了墨竹林，衣服是……是那些人让我穿的，我不愿意的，我没做坏事，呜呜呜……”
小女子不经吓，呜呜地哭，君不易止住了问那些人是谁的话头，抬手拂过小米粒的灵台，让她自行回镇子里。
他则召出羽令传音给云照，问她此刻在哪里？
音信送出，半晌没有回应。君不易蹙眉望向看不到边的墨竹林，就地开了阵门。
须臾之间，风卷墨竹声起，光景倒退，沙沙声落，云照出现在进墨竹林的小路上。
于此同时，君不易再次传音问她在何处。
云照恍惚了下，听到传讯回音给君不易：我在进墨竹林的小路上。
一句“有何事”尚未传出，君不易在云照身边落足，扬起的烟青色袍摆久久才垂落。
他眼眸上下转动，快速打量了云照一番，见她瞳色清亮，心中稍安，迎着她不解的目光，解释道：“我发现了新的线索。”
“什么线索？”
君不易拿出大海妖的妖丹放在手心里，只见通透泛着淡淡幽光的妖丹内部却有一丝黑雾在游动。
云照定睛看了片刻，伸手去拿妖丹想看清楚一点，却被君不易扣住了手腕。
“怎么了？”
君不易手掌包握在串着倾心铃的腕绳上摩挲着，在云照转眸望过去之前道：“你忘了它会引发旧疾了？别乱碰！”
云照庆幸地“呃”了声，收回了自己的手，问君不易：“你是发现妖丹跟水葫芦有关，还是跟那些仙门弟子有关？”
“都有关。”
这不是废话吗？
云照转开眼，无意中看到那丝黑雾不是漫无目的的游动，而是会在某个特定的角度停顿片刻，再继续游动。
她“咦”了声，按住君不易的另一只手，道：“你别动！”
君不易从云照的神情已经觉察出她有所发现，如山般巍然不动，视线追随着她。直到云照从妖丹的角度将周围察看了一遍之后，方才开口：“你发现了什么？”
云照思忖道：“黑雾游动的速度似乎有什么名堂。”
“哦？”君不易垂眸望着妖丹，“妖丹集灵气而结，这缕黑雾盘踞其中而不散，说明此非常见的雾气。”
“你的意思是说，黑雾不停地游动其实是与主体产生了感应？”
君不易点了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那还等什么？”云照握紧君不易托着妖丹的那只手的手腕，对准墨竹林，“黑雾每次停顿的方位都指向墨竹林，看来我先前的猜测是对的，我们快走。”
“好。”
墨竹密集生长，竹林幽深不见一丝天光。
两人入林前，外面还是艳阳天。此刻却只看得清近在咫尺的事物。
云照一心二用，既要注意脚下又要留心黑雾停顿的方向。一不留神，踩到一截滑溜的断竹，险些栽进君不易的怀里。
君不易单手架住云照，慢慢地将人托起，待她站稳了，问道：“扭到脚了吗？”
云照一心关顾着黑雾的走向，见妖丹还稳稳当当的待在君不易手心里，她随意活动了下脚踝还能动，便道：“没有。这里太暗了，我燃个灯。”
说话间，她弯腰去捡方才滑倒她的断竹，正欲烧了照明，却见断口处齐整光滑，像是被利刃削断的！
云照把断竹举到君不易眼前：“你看断口。”
“剑气。”
“这种粗细的竹子根本不需要剑气吧？”
“修为不高，灵力欠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