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黄世强
先前那妇人见到来人，当即一脸笑呵呵地迎了上去帮忙卸车，口中同时对着祝灏介绍道：“几位小哥，这就是我们老板。”
当着这么多工人的面，祝灏压下当场斥责这个黑心老板的冲动，只是冷冷地说道：“你就是老板？”
那人看起来有些局促，似乎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他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道：“鄙人黄世强，正是这个作坊的老板。”
妇人见自家老板在一个毛头小子前表现得有些不堪，赶忙插话道：“老板，还不请客人进屋坐，我去给你们烧壶茶。”
黄世强看了妇人一眼，当即恍然，连忙引着祝灏他们几个到了屋子里面，那妇人则是转身去了厨房烧水。
几人分宾主坐下，祝灏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不悦，当即斥责道：“黄老板，我不知你的配方从哪里来的，但是这白磷是有毒的，你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工人们直接用手，不给他们做一点儿安全措施？”
“白磷？”黄世强眉头皱了皱，略做一想，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立即变得非常难看，他站起身来指着门口说道：“不管你们是哪家派来的，我这里不欢迎你们，请你们出去！”
这下反倒是祝灏心里有些懵，我和你理论安全生产问题，你给我说我是哪家派来的。但他一点儿也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依旧大咧咧坐在那里冷冷说道：“什么哪家派来的？我现在要给你说的是白磷有毒，必须要给工人们戴手套和口罩。”
听到祝灏这么说，黄世强的脸色稍微缓了缓，但还是坚持地说道：“我没有用白磷，无需你们操心，请你们离开！”
如果不用白磷是怎样迅速点燃的呢？祝灏顿时感觉自己初中学的化学是学到狗身上去了，亦或者这人是骗自己的？但祝灏仔细观察过黄世强的表情和动作，这分明就是个老实巴交的读书人，既然他说没用白磷那就应当没用白磷，或许是自己记错了呢。
反应过来，祝灏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们用了白磷，既然没用，那我们坐下谈谈买卖吧。”
听到祝灏这话，黄世强虽然没有再赶人，但还是满脸气鼓鼓的，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祝灏摸出刚才从操作台上偷拿的一根火柴，用手碾碎火柴头闻了闻，心中顿时恍然，他缓缓展开裹起来的蜡纸说道：“据我所知，洋火应该是木头做的。而你们作坊创造性地使用蜡纸来代替，这样不仅可以缩小体积，易于燃烧，还能提高成品率，真是一件了不得的创造，也不知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听到祝灏夸赞他生产的火柴，黄世强脸上浮起一丝得色说道：“这全都是我一手搞出来的。”
“哦？那么厉害！”祝灏嘴里发出由衷的赞叹，他算看出了，眼前这人不善言辞，但却是个理工科人才。
黄世强没有多和祝灏废话的意思，只略微点点头，开门见山地问道：“说说你要进多少货吧！”
黄世强那不客气的语气确实让祝灏有些不爽，仿佛他一点儿也不想与人打交道般。然而，祝灏是个懂得收敛情绪的人，他耐着性子，尽量以平和的态度说道：“我的铺子还没完全铺开，我相信等正式开张，我每天，对，是每天都会在你这里拿不少货的，不过前提是要看你定价多少。”
黄世强听后，眉头微皱，似乎并不完全相信祝灏的话。他抬眼打量着祝灏几人，心中思忖半晌，这才缓缓开口道：“我们的洋火每一盒售价是六文钱，如果你一次性要一千盒，我可以给你降价到五文。”
“嗯，贵了！”听到这个价格，祝灏连连摇头，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祝灏再次闻了闻手上残留着的火柴头粉末淡淡地说道：“你用氯酸钠做氧化剂，添加了硫做易燃剂，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祝灏一语戳破他的秘密，黄世强脸色逐渐变得阴晴不定，他的胸口也因为大力呼吸变得起伏跌宕，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仿佛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般说道：“这些竟然都被你知道了，看来我的秘方保不住了，这些可都是我亲手配制的，能告诉我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吗？”
“不不不，我闻出来的。”祝灏连连摇头否认，氯酸钠和氯酸钾都是常用的火药氧化剂，对于一个私人佣兵来说，这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所以他只要仔细一闻便能分辨出来。
祝灏的回答让黄世强顿时来了精神，他一反刚才的颓丧感，直起身子惊喜地问道：“这么说，你也懂化学？”
“略懂略懂。”祝灏回想起自己那差得可怜的成绩，脸上不由得浮现尴尬之色，但这时他又不好直接做出否认，只能稍加掩饰。
“那好！”黄世强难掩兴奋之情，转身急匆匆去书房拿出几本书来，要和祝灏开始讨论书中的内容。
祝灏一一看去，其中有三本英语着作，翻译成汉字分别是《化学之书》、《化学基础论》、《化学哲学新体系》，另外还有一本汉字书籍《化学鉴原》。看到这些，祝灏的头立马变大，小时候读书他就读不进去，更何况现在了。
看着黄世强如数家珍般展示着自己的化学书籍，祝灏脑海中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他连忙伸手打断滔滔不绝讲着理论公式的黄世强，问道：“黄老板，你是否在国外留过学？”
黄世强一愣，随后苦笑着摇摇头道：“没有，鄙人家境贫寒，父亲只是个衙役，何来学资供我留学。”
祝灏看着那几本英文书籍，心里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他好奇地问道：“那你是在哪里学习的英文，以及这些化学知识的呢？”
黄世强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似乎陷入了回忆，好一会儿他才将自己的经历徐徐道出。
黄世强从小就对万物之理有别样的好奇心，对于自然界和生活中的各种现象都充满了疑问和探索的欲望，这种好奇心推动他去阅读更多的书籍，追求更深入的知识和理解。但因为家庭的原因，作为一个皂吏子弟，他就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为了他，父亲求遍了很多有名望的读书人，这才为他作保，让他读上了书。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父亲因积劳成疾，早早撒手人寰。家里没了顶梁柱，黄世强便独自挑起了一家子的生活，那段时间里，他跟着亲戚做行商，很吃了不少苦。后来，他在重庆意外结识了来考察水道的徐寿，便是作出《化学鉴原》此书的大牛人。在徐寿的引导下，黄世强正式踏入了化学的门槛，开始系统地学习化学知识。几乎每时每刻他都在孜孜不倦学习着，为了学习到更多的化学知识，他又自学了英语，因此他才能毫无障碍阅读英文着作。
聆听完黄世强的讲述，祝灏心中有了十足把握，他眼神透彻，问出了一个让黄世强目瞪口呆且难以抵挡诱惑的问题：“如果我提供所有支持，你愿意出国留学吗？”